記得有一年春節，爺爺又從山西來。我發現爺爺老了，瘦多了，白頭髮增添了好多，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睛里流露出無限的痛苦，進門后，爺爺獃獃地坐在椅子上，枯瘦的手輕輕地拍打着桌面，不住地唉聲嘆氣。我抓着爺爺的手，搖着，問着。
爺爺摸摸我的臉，從懷裡掏出幾個核桃：“以後你可吃不上爺爺種的山楂和核桃了，家裡的樹都砍了……”他哽咽了，一行渾濁的老淚從緊閉的眼角流出來……
“呆什麼呢?吃吧，快吃吧！”我猛然從回想中驚醒，是爺爺在輕輕地推我。
我拿了一個山楂，放在嘴邊，一股誘人的香味撲入鼻孔。我輕輕咬了一口，覺得滑膩膩的酸甜帶着遠方鄉土的氣息，從舌尖傳到舌根，一直鑽到心裡。
妹妹撤嬌地偎依在爺爺懷裡，抬頭望着爺爺調皮地說：“爺爺，您的腦門真亮！”
爺爺微笑着說：“傻孩子，這是爺爺的心裡亮了啊！”
爺爺自打下了火車，嘴就沒停。臉上雖然流露出來一些長途旅行的乏意，但眼裡的神采，卻給人以振奮，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講着：“哎，這兩年可不同以前了，你們也該回去瞅瞅，看看咱老家現在的情景！”
“您身子骨還硬實吧?”爸爸問。
“嗯，硬實。百八十斤的大米從山下挑到山上不成問題。”
“喲，爺爺可真行！”妹妹插嘴說。
“傻孩子，爺爺年輕時二百多斤的大米，一天還挑三四趟哩!不敢和以前比了。不過，我總不服老，包了隊里的山楂林，自己還在屋前屋后種了好些棵核桃樹和梨樹，得空還幫隊里的忙，整天忙得我直不起腰來。可也是，不知怎的，越忙，越累，心裡越是高興；天天出出進進，心裡總是樂滋滋的。一進山楂林，看到它們紅朴朴的，我的嘴就合不攏啦!爺爺我呀，就是愛那紅紅的山楂，哦，對啦……”他說著拉開一個旅行包，從裡面拿出幾個梨來，“來，嘗嘗吧，爺爺種的！”
我拿過一個大梨咬了一口：“真甜呀！”
“哈，哈！”爺爺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好的還在這兒呢！看看這是什麼?”
我們順着他的手看去，在另一個旅行包里裝滿了紅紅的小果子般大小的東西，它們在乳白色的燈下微微泛出紫紅的光；它的表皮像要馬上脹裂似的，撐得飽飽的，上面有些褐色小點。
“是山楂!”妹妹第一個發出歡快的叫聲。
”哈哈哈……”又是爺爺爽朗的笑聲。我的心猛地一動，多麼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呀！是啊，有幾年沒有聽到爺爺這樣的笑聲了。這笑聲是我兒時跟爺爺給隊里放牛時經常聽的，可以後，這笑聲就聽不到了。
我望着燈光下的山楂，它們都好像變成了一個個紅色的燦爛奪目的亮點。變了，又變了，小亮點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一會兒工夫變成了許許多多。這分明是爺爺心中的亮點，也分明是祖國農村星羅棋布的亮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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