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非常美麗的湖。
美麗的女孩,常常到美麗的湖邊來玩,赤腳在潔白的湖灘上遊戲,看浪花聚散,聽水鳥唱歌。
有一天,女孩在湖灘上睡著了。有兩隻小如碧蟬的龜崽爬上湖岸,一直爬到女孩的身邊。
小金龜體態玲瓏,甲紋華美,非常可愛。它們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一對夫妻,其實他們是一對兄弟。它們為什麼爬到女孩面前來?因為它們非常喜歡這個美麗的女孩。你看,它們四隻米珠般的小眼睛那麼深情地望着女孩,只是不忍把女孩弄醒。啊,多美的女孩啊!它們小小的心兒在想。
女孩醒了。她看見兩隻小巧玲瓏的小金龜了。啊,多美的小金龜啊!女孩把兩隻小金龜捧起來,映着初升的圓月觀賞着。
女孩和小金龜,都戀戀不捨了。小金龜,願意到我家裡做客嗎?
我願意。
我也願意。
女孩便把兩隻小金龜帶回了家。
為了防住雞鴨,女孩洗凈一隻瓦瓮,裡邊放了石子和清水,為小金龜兄弟安了個家。
秋風涼的時候,棗兒就紅圈兒……女孩對着瓦瓮說,葫蘆長成的時候,一鋸兩塊瓢……
好聽!好聽!兩隻小金龜歡快地叫道。它們閑下來也模仿女孩的聲調,互相講故事:秋風涼的時候,棗兒就紅圈。葫蘆長成的時候,一鋸兩塊瓢……
大千世界里有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叫做“災難”。
人有人的災難,獸有獸的災難,花草有花草的災難,樹木有樹木的災難。小金龜也有災難嗎?有的,它們來到女孩家不到一個月,災難就降臨了。
有一天,女孩的媽媽對女孩說,咱們到外婆家去吧,外婆生病了,想你。
女孩非常愛外婆,她馬上答應了媽媽。可是我的小金龜怎麼辦呢?我要帶上瓦瓮。
不,媽媽說。瓦瓮容易打破的,在家裡放着好啦。你給他們放足菜和米吧!
女孩照做了,可還是不放心。小金龜,你們高興等我嗎?
高興等,我們會等你的!
女孩這才跟着媽媽走了。
就在女孩不在家的日子裡,女孩的爸爸完成了一件準備已久的大事——新蓋了一棟房屋。令女孩永遠遺憾的是,兩隻小金龜被爸爸囚入了柱腳石。堂屋的兩根前柱又粗又壯,還塗了紅漆,柱腳下的鼓石是雕的花的。就在兩尊柱腳的上面,爸爸鑿了小如酒盅的石窩窩,把小金龜囚了。粗壯的大柱壓在上面,小金龜無疑是陷入了死囚牢。
女孩回來了。
瓦瓮空空。
啊!爸爸,我的小金龜呢?
享福去了!雞也啄不着,鴨也鏟不着!
在哪兒?在哪兒呀?我的小金龜在哪兒呀?!
我在這兒。——左邊的鼓石里哀哀地說。
我在這兒。——右邊的鼓石里哀哀地說。
女孩急忙趴在柱腳石邊,傾聽,她那美麗的臉盤漸漸變得慘白。爸爸,您怎能這樣做啊?
孩子,聽爸爸告訴你吧——威嚴的男人用巴掌拍拍一塊鼓石,說:“金龜來奠基,家業永不息,千秋萬代呢!”
女孩的淚,珍珠般凝在美麗的臉頰上。
兩隻小金龜,各自被囚在一塊小小的黑暗中。沒有食物,沒有飲水,更沒有一點兒樂趣。
“哥哥,這樣活着,不如死了!”金龜弟弟說。
“真是,這樣活着,跟死了差不多啊!”金龜哥哥說。
不!女孩着急地喊,你們不能死,不能死,你們要活着!
可是,我們永遠出不去了哇!小金龜兄弟都哭了起來。
女孩說,要等,只要活着,總能出去!
美麗的女孩自然不能毀了爸爸的房子,但想出了一個美妙的主意——講外面的事情給小金龜聽。
哎,聽着,秋風涼了,棗兒紅圈了。棗樹上掛滿了紅瑪瑙珠珠了,院子里一片清香。啊喲,美極了!
金龜哥哥聽着,彷彿眼前出現了滿院秋風,一樹紅棗兒,心裡很高興。
這關我什麼事呢?小龜弟弟懊喪至極。再過幾天,我要死了!
哎,聽着,葫蘆長成了,摘下來,用鍋蒸一蒸,一鋸兩塊瓢!淘米好用,舀水也好用。
有趣兒!小龜哥哥只見過葫蘆,沒見過瓢,它很喜歡聽。
這關我們什麼事呀?金龜弟弟早已絕望,對女孩的故事毫無興趣。啊,我馬上要死了!
女孩每天都要對着雕花鼓石講外面的事情,秋冬過去,春天來了。
哎,聽着,湖灘上草冒芽了,冰塊都化成了水,上千隻水鳥跳着丹麥舞,唱歌非常齊!
小龜哥哥最能想象湖灘的情景了,它心裡如有草芽萌生、春冰化水。雖然嚴重的飢餓使它不再有力量,但它的生命在延續。
小龜弟弟已昏昏欲死,它對生存不抱希望了。我這就死了!我確實死了!
女孩到了出嫁的年齡。
她仍然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她的心地非常善良,像透明的水晶一樣純凈。
哎,知道我的鬢角戴上了花嗎?我的上衣是粉紅色的,我的裙子是綠色的,人們說我像湖上的荷呢!她說。
小龜哥哥為女孩的美麗高興。它那將要熄滅的生命之火,如同小星星一樣頑強地在黑暗中閃耀。我聽見了——它以微弱的聲音說——我彷彿看見了你的美麗,祝福你,去吧,去做新娘吧!
小龜哥哥可以瞑目地死去了,它已經十分感謝女孩使它活了這麼久。
小龜弟弟沒有一點兒聲息。
不,我還要回來的!女孩說,我出嫁了也要來看你的,你要等我!
女孩真的出嫁了,但是過門兒第三天她就回娘家了。哎,聽着,我婆婆的鵝雪白雪白,它們在堤埂上一擺一擺地走,跟水裡的影子打招呼!我丈夫是個勇敢的男孩,一箭射死了一隻狼。
以後,每隔三天,女孩就回家一次,把很開心很有趣的事講給小金龜聽。
小龜哥哥的生命之火一直不熄,它太喜歡聽女孩講故事了。它希望女孩的生活得美好,它希望女孩的生命像女孩本身一樣美麗。
不知多少年過去了。女孩的父母已經去世了。有一天,發生了一場地震,女孩家的房子倒掉了,那兩根粗壯的紅漆明柱,也掀翻在了雕花鼓石的旁邊。
哎呀,你好!
小龜哥哥聽到了這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它已經看不見了。長期的黑暗,使它的眼睛矢明了。一雙手捧住了它,它已經瘦小得像一粒黃豆。
啊,非常感謝您!小龜哥哥說,我終於活着走出了柱腳窩窩!
那個小龜弟弟,個頭雖然沒有變小,卻早已死掉,一見風就變成了一撮粉末。
一個月過去,小龜哥哥恢復了視力。令它吃驚的是,愛它至深的人已經不是女孩了,而是一位白髮蒼蒼的婆婆。
小金龜流下了淚。在它看來,這位白髮婆婆永遠如少女一樣美麗,永遠,永遠。
( 有一位朋友聽我敘說了這個故事,連連說經典。我個人也認為她應該打破時間和國籍的界限,流傳得更久,更廣。這個故事是我個人的,與誰都不會雷同。因為,我是個木匠,才懂得內中的故事。——北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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