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最後一發子彈。
槍聲停了,車上的警報也沒再響起。周圍呈現難得的靜謐。
數十張鈔票被風吹動,劃過陳老闆的腦門。
男子靜靜地看着陳老闆,像看一具屍體。
“沒事吧?”男子依舊問,同時嘴對着槍口,溫柔地吹煙,就像對情人的呵護。
陳老闆機械地搖着頭。
“我給了你三百萬,這輛車是不是屬於我了?”男子緩緩地問。
陳老闆連忙點頭。
“那我毀自己的車,你應該沒意見吧?”
那種溫柔卻讓陳老闆更加恐懼。他想開口,牙齒卻也開始打戰。
“沒、沒、意、見。”
“您真是個通情理的有錢人!那麼車的事就算了,你覺得好嗎?”還是一樣的溫柔。
“好……”
男子似乎很滿意答覆。但是在下一秒,他斯文的臉,徹底變化。變得說不出的陰沉。陰沉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他問:“車的事結束了,你剛才打我的兩下耳光,又該怎麼算呢?”
陳老闆的腦門每根青筋都彈了起來,他大口喘着氣,汗如雨下。
“你也打我兩個耳光……不……你打我二十個,三十個,隨便你……”
“你太客氣了,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男子的語氣冰冷。
他冷冷地望着陳老闆光滑的腦門。
他的槍也瞄準了腦門的最中央。
男子冷酷地說:“我只要你還我一槍!”
“不要啊!”
“砰!”
長達數十秒的靜默。恍惚一個世紀。
路人張大嘴錯愕萬分的表情。
沒有人說話,甚至沒了呼吸。
只有呼呼的寒風,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如鬼如魅。
五分鐘后,終於有人大喊:“殺人了!殺人了!快報警啊!”
四十歲左右年齡,中等身高。肥胖的身軀,發福的啤酒肚,油光的腦門。
照片中的陳老闆如此精神。
只是現在,照片中油光的腦門中多了一處紅點,擴散開一片紅暈。跟現實中的一模一樣。
男子很滿意地看了眼照片,又看眼陳老闆。將相片丟入風中。
夜三點,犯罪現場。
探長王木木無精打采自警車下,天冷,忍不住打噴嚏。
忙碌的警員已經將現場勘察妥當。
“什麼狀況?”王木木問資深的老刑警安田。
“是難得一見的謀殺案。”安田敘述案情的時候,微微泛白的眉毛總喜歡皺得很緊,“弄清了死因,殺人過程。也有好幾個目擊證人,已經派人去製作虛擬面相。唯一搞不懂的是殺人動機,簡直……莫名其妙。”
“怎麼說?”王木木問。
“蓄意強烈的謀殺。從砸車燈開始都有過設計。先讓死者跟兇手起爭執,又準備了三百萬的現金,賠給死者。開槍毀掉死者的車子,一點點摧毀死者的神經。算好最後一發的時候,才擊向死者。”
王木木一楞:“你是說兇手準備了三百萬的現金?”
“死者死時,錢散了一地,被大批路人撿走。不過後來我們調查,只有表面一層是真鈔,裡面的都是假的。是……‘多來A夢’的玩具幣,就是遊樂場用的那種。”
“還真有他的,繼續說。”
“這個兇手異常大膽,這種殺人方式也不知道算精妙還是??攏?荒芘宸??木?繕杓疲??芫醯梅淺@圩浮!
“你說具體點!”
“探長,你可能不知道。死者並不是被槍殺的。”
“什麼?”王木木驚呆,“他不是被兇手一槍斃命嗎?”
“不錯,槍是真槍,一共十發子彈。前九發打在寶馬車上,都是真彈。但最後一發,打在死者的腦門。卻是假的。死者臉上的紅色液體也不是血跡。倒像是普通的糨糊。具體是什麼成分,鑒定科的同仁正在檢驗。”
“你是說……”王木木恰是被激到了興奮的要點。
“死者是心臟病突發而死的。屍體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槍傷。兇手處心積慮設那麼大的局,又準備錢又砸車,都是為了在最後一發子彈上嚇死死者。事實上他成功了……”
冷汗,自王木木的額頭滲出。
05
24小時的咖啡店,最靠窗的位置。一個人,一隻貓。
喝一口杯中的濃朱古力,千夜輕揉厚重的眼皮,細柔的捲髮蓋過太陽穴。
咖啡桌上,死者的照片,一堆警方資料,整齊堆列。
純白的波斯貓趴在桌子的另一頭。懶懶地伸腰,嘴上居然也咬着根吸管喝朱古力。
“好高貴!”咖啡店年輕的老闆讚歎。
白貓只是不屑地瞥瞥眼,依舊提着須觸碰溫暖的杯。
“好帥!”咖啡店收銀妹眼球則完全停留在千夜的俊臉上。突起的捲髮微微一動,都能讓少女心生蕩漾。
貓兒更加不屑地瞥眼。
他不是一隻尋常的貓。
“那麼,你都想明白了?”貓兒開口。
千夜只是端詳着照片。照片中的陳老闆,死相慘烈。
他彈了彈手指,輕動嘴角:“甜得難受!”
“每談案情,你總扯一些有的沒的。”貓兒不悅地抱怨,抖抖過長的絨毛,繼續伸懶腰。
千夜從資料堆中拿出一張現場收集的玩具鈔,裡面的機器貓伸着圓手,咧嘴大笑。他開始折起紙飛機。
“天呢,就連扯紙都那麼帥!”收銀妹已完全陶醉於幻想,差點將收集的硬幣打亂。
片刻,飛機折成,不過隱隱地更像是一把槍。嚇死陳老闆的那把槍。
千夜將槍微舉,閉起眼睛。
一槍,兩槍,三槍……
他的腦中迴旋出男子嚇陳老闆時所有動作,先是車燈,引擎,車前玻璃,車座,後車廂……
最後一發。
他把紙槍舉在貓兒的腦門。
貓兒乾脆理都不理。
“他算好了,那一刻,死者已經崩潰。”他“開”了最後一槍。
“哦,好怕!”貓兒沒好氣地說,埋頭喝朱古力。
千夜睜眼,眼神開始泛光。
貓兒這才靜下來,乖乖地盯着千夜。
多年的習慣,這個時候千夜應該已有重大發現。
“很囂張的對手,完全不把警方放在眼裡。他很自信,自信掌控一切。死者之前並沒有心臟病,他相信這些方法足夠嚇到。而的確,他成功了。”
“還有嗎?”貓兒似乎還不滿足。
“他不在乎被人看到,甚至希望有人欣賞到精確計算的殺人。他也不屑用假面具,所以證人製作的臉模值得信任。每一個細節都經過考慮,他不會讓警方佔便宜。但是還是會有線索,這些都是他事先的設計。”
“哦,又是個瘋子。”貓兒依舊無所謂的語氣。
“至於紅色的液體……”千夜沒有繼續講下去,液體的成分還在化驗。
“不是血,聞起來很香,但總讓人無比厭煩這個味道。”貓兒回憶着,貓臉有着欲吐的表情。
“動機目前無法明確,但不是問題。他遲早會慢慢說下去的,我想,這才算一個簡約的序章。他還會繼續犯案。”千夜皺起了眉。
貓兒撓起腦門的毛:“這樣,動機會不會是這個?死者不是被槍打死。死於心臟病,兇手花那麼大精力是不是為了脫罪?”
千夜笑了:“沒用,伯爵。就是蓄意謀殺。就像你綁緊了心臟病人強迫他聽搖滾,聽到他心肌梗塞是一樣的。同樣會判刑。所以這不是他的目的,而是風格。”
“風格?”
“他大概是想告訴別人,他殺人用的是高智商,不可低估他的智力。”千夜嘆口氣,“還真的是任性??碌男資鄭
“似乎越來越有趣了。”叫伯爵的貓開始偷喝千夜杯中的朱古力。
貓兒的聲音只有千夜聽得到,旁人的眼中,千夜永遠在跟貓兒沒完沒了地廢話。直到習以為常。似乎是少年偵探格外的神經質吧。可他已經破獲了數十起誰都猜不對的疑案。
“好端端的小夥子,只跟動物溝通。自閉的吧?”店老闆看到連連可惜。
“發神經也好,就是帥,擋也擋不住!”收銀妹持續犯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