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去看望外公了。幾乎已經記不得他的模樣，只知道他的眼睛里不再會有智慧的光亮，轉而代之的，是那令人恐懼的，獃滯的目光。
1月5日，一個被我淡忘了很久的日子——外公的生日。當被告知要去參加外公的生日酒宴的時候，我驚呆了。“啊？一定得去嗎？老年痴……”話未落音，就立刻被爸爸制止了：“你這個小孩，真不懂事，見到外公可不能這麼說，知道嗎？”我沉默着，背着爸爸的目光，心中生出一絲恐懼與厭惡，畢竟，他……
一個小時的車程過得格外快。踏進飯店的一剎那，我握緊了媽媽的手，不敢相信他竟然與我近在咫尺。外公變了很多，他頭髮花白，瘦了許多，與我腦海中那模糊的影子相差甚遠。不知怎的，竟有一股憐惜之情縈繞着我。爸爸和媽媽走上前去和外公打招呼，可外公卻驚恐地看着他門，嘴裡還念念有詞：“你們，你們幹什麼？……”眾人沉默了，這份寂靜更是加深了我內心的恐懼。我縮在牆角，看見爸爸在另一頭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向我這兒走來：“去，跟外公問好！”忽然，不忍心在這雙紅腫的眼睛下說“不”。我壓制住恐懼，一小步、一小步向外公走去。
終於，走過了那段很長、很長的路，到了外公的面前。外公看着我，我卻看着地面，還時不時警惕地瞥一眼外公。四周的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我窘迫得快要窒息。可這時，外公的叫喊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只聽到從外公嘴裡清楚地湧出兩個漢字：“孫女！”所有人都怔住了，當然，也包括我。“外公，你……”我頭一次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孫女，外公想你啊！”這些簡簡單單的語句似乎有着特殊的魔力，足以讓每個人的臉頰上，留下一串串珍珠的痕迹。
淚水模糊了雙眼，眼前的外公似乎又成了從前的那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小時候的片段不停地在腦海中浮現：外公教我說話，外公教我寫字，外公教我不能隨便亂跑，外公教我認識回家的路……而現在，他老了，神志不清楚了，但他卻依然記得他最疼愛的孫女，而他的孫女呢，卻不敢和他說話……
……
人真是這樣，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外公走了，我們整整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有找到。我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教外公認識回家的路，為什麼沒有教外公不能隨便亂跑……
那一次，我哭了。耳畔回蕩着外公的聲音，從內心深處流出今生第一滴發自內心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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