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街口旁,有一個擺攤修車的年過花甲的老人。雖然我不經常去那兒修車,但是那孤獨的老人卻十分和藹可親,尤其是對孩子。我們這裡的孩子們都願意和他玩,因為那個老人也有一顆童心。每當我們中間有人傷心,他就會像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個玩具,逗小孩子,直到他不哭為止;如果我們很高興,他就會邀請我們到他家去玩,並拿出最好的東西;如果我們中間有人生病了,他就會經常去看望、照顧生病的孩子,並講笑話給孩子聽;如果有人遇上了心事,老人就會站在孩子們的立場上解決事情;有誰做錯了事,他卻不生氣,而是講道理給不懂事的孩子聽……
後來聽人們說,在一次“老年體檢”時,醫生檢查出了他患了絕症??癌症後期,當時他的家人哭得天昏地暗,我們這群孩子雖然表面上不難過,但心裡卻比大人還要悲傷。是呀,當我們傷心的時候,誰來安慰我們?當我們高興的時候,誰一起來慶祝?當我們生病了,誰能再看到那古銅色的滿是皺紋的慈祥的臉上掛着最最關切的神情?當我們遇上了心事,誰來幫我們解決問題?當我們做錯了事,不知所措的時候,誰來給我們講道理?老人,我們離不開你啊!
但令人驚嘆的是,當他知道這個噩耗的時候,並沒有一蹶不振,反而微笑樂觀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他更加喜歡體育鍛煉。每天清晨,他都會去一片竹林裡面鍛煉,就連隆冬也不例外;夏天的時候,他就是老年游泳館的“老顧客”;體育場跑道上彌留着他跑步的影子和輕微的喘息聲;不論春夏秋冬,他都是第一個出現在乒乓館的人,而且不分年老年幼……經過長期的體育運動,他的病有了一些好轉。我很困惑。
我有一次與他碰面了,我好奇地問他:“你都知道自己身患絕症,為什麼還要這麼堅強地活下去呢?”他微微一笑,說:“孩子,每個人活着都有‘一千零一個理由’,這一千零一個理由就是我活下去的信念。如果你想知道這一千零一個理由,就去問一千零一個不同職業、不同生活方式和不同處境的人,他們會一一告訴你的。”啊!原來,老人和阿炳一樣,與生命抗爭!
回到家,我準備了一本厚厚的本子,在扉頁上用藍色的圓珠筆工工整整地寫下“人活着的一千零一個理由”幾個意味深長的字,在上面標好“1”、“2”、“3”……於是,我每逢行人路過,就去問他們。他們都很樂意地告訴我理由,我的收穫還真不小呢。醫生們告訴我:“活着的理由就是讓更多的病人好起來,救死扶傷。”;工人們告訴我:“活着的理由就是把祖國建設得更加美麗。”;老師們告訴我:“活着的理由就是教更多的孩子知識,讓祖國的花朵綻放得更加美麗。”……
幾個月後,我就收集到了五百多條“人活着的理由”。我給他看,他搖搖頭,說:“這些還不夠。”
他還是經常鍛煉。
我又收集了近四百條,他說:“還有呢。”他仍然鍛煉着。
終於,我收集到了1001條理由,活着的理由。我又去見他,他說:“既然你已經收集到了,就請你細細品嘗、回味一下,你就能體會了。”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可是回家后,我怎麼也想不出應該怎樣概括,我也讀不懂老人的心思。我只能去猜了。
又一次,我請教了他,他似乎神秘地、很有哲理地告訴我:“我的心中有一根‘擎天柱’,上面刻着一條蟠龍,很威武,很威武……”
幾個星期之後,他的癌症又發作了。可憐他這麼大把年紀了,怎能忍受病痛的再一次折磨呢!??最終,他,死了,從這個世上消失了。最終,老人和命運的激烈抗爭中,老人成了最後的輸家。
人們在他的遺體上發現了一封信,打開來一看,是寫給我的,上面寫着:
曾經問過我生活的一千零一個理由的孩子: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死了。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活着的最大理由就是為人民服務。雖然我不是什麼偉大的人,也不是什麼國家幹部,更比不上鄧小平、毛澤東、周恩來,但是我有一顆滾燙的赤熱的報國之心啊。是祖國把我養育成人,讓我生活了幾十多年,我發現世界是多麼浩瀚,我卻多麼渺小,但我仍“不知天高地厚”地貢獻出我那一份微薄的力量。
一個入土老人
當時,我感到有一股苦苦澀澀的東西,流進了我的嘴裡。
我馬上跑到他的墳前,不顧別人的阻攔,哭着喊着要為他上和擎天柱一樣高大、粗的香。那一顆顆淚珠彷彿化成了一隻只漫天飛舞的彩蝶,我暗暗衷心希望它們能永遠圍着這座不同凡響的墳飛舞,知道它們斷翅長眠為止……
我看着這封信,隱隱約約看見了那根擎天柱,那高聳,直衝天邊,雄偉,令人驚嘆的生命的??擎天柱。
雖然,老人的生命已經失去了,但是,他的靈魂和生命的擎天柱卻永遠存在,蟠龍也在。那擎天柱像華表一樣,矗立在世界的東方。一旦人們安靜下來就能清清楚楚地聽到巍然嚴肅的蟠龍正在慢慢地聲音卻很有力度地宣讀着他??那個偉大的老人活着的一千零一個理由,我發現它和我本子上面的內容一模一樣……我頓時心一酸,隨即黯然淚下,默默地祝福他在天堂生活得很好,很幸福,並用心來祈求上帝多多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