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
夜闌人靜,佳人錦瑟,纖指飛揚,一曲繁弦,琴音幽咽,聲磬如玉,與西窗外淅瀝大雨交織纏綿,竟化作一道凌厲閃電,劃破寂靜長空,將他從莊周美夢中驚醒,不復成寐。聲聲珠璣,打在他的心上,竟於他,也有着剎那的驚艷與獃滯,不由得回想那段繁花似錦的錦瑟年華……
曾幾何時,他的生命中也有着那個艷若桃花般明艷的女子,在他的耳畔挑撥着纏綿悱惻的長相思,只為換得他一個有意無意停駐的柔情目光。現在,那個女子早已變作一具白骨與桃花長眠,而桃花依舊肆意地在春風中歡笑怒放,揮盡青春燦爛。她在他的漫長生命中,或許只是一個匆匆過客,卻為他,付諸了一生韶華,那血紅的流年,恐怕也被她溫柔了,因此成為每到夜晚回憶中最不忍揭開的錦筏。
曾幾何時,他也是那個一襲白衣,清貴無瑕,會弁如星的翩翩公子,年少疏狂,有着睥睨眾生的驕傲,拋開世俗輿論,傲然與女道士藉著夜色攜手踏雪尋梅,在如練皎潔月色下,與她共同品味疏影橫斜的靜謐美好。且聽略帶着梅香氤氳的曖昧情愫在空氣中吟誦着玉容不及寒鴉色。一回頭,女子嫣然莞爾的笑靨早已化作暗香盈袖,讓他心笙如同飄絮,任意沉浮。如今,他早已身無餘力,恐怕連舉杯邀明月都是一種奢望。
曾幾何時,他也有一個那般溫婉靜美的妻子,與他情投意合。他們也常常坐在湖心亭里,盡享賭書消得潑茶香的玲瓏情致,他也曾與妻子共坐西窗之下,剪去燭花,深夜暢談,吐盡離別相思之苦,亦曾在長滿梔子的花叢邊許下死生契闊,與子偕老的海誓山盟。午後的陽光慵懶地透過竹葉間的縫隙,勾勒着她熟睡卻恬靜的側臉,偶有飛絮隨風吟誦着白樂天的長恨歌,飄落在她如蝴蝶般卷翹的睫毛上,他便踮着腳輕輕走過去,用手小心翼翼地拂去,生怕一不小心驚醒她。那個瞬間,一切宦海沉浮的疲憊都煙消雲散。
而如今,回望人生,竟是如此飄渺無際,只可追憶,不可靠近。人生再無迴轉餘地,一切早已被他親手鑄就結局。那些被繁華覆蓋的靜好歲月,一切白駒過隙成為記憶的空白,而那些曾在身旁陪伴過的女子,早已化作煙塵消散在這紫陌紅塵,杳杳不可聞。人生若只如初見,若時光可以流轉,他多麼希望能重回一次那錦瑟年華,即使只為給她們一個淡淡的淺笑,也總好過現在漫長夜闌寂寞無依,常常被往夢驚醒時忽然發覺枕邊無人,內心空落落。他的餘生如浮萍般隨逝水,只待一宵冷雨葬名花。他慘然一笑,那笑聲中帶有太多悔恨不甘,於是,錦瑟成為他一生結尾中綻放的璀璨,卻又如同曇花般初綻風華即刻荼靡,緊接着隕落在了骯髒的泥土中。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如若還有來世,他寧願從未見過她們。
時光若能輕易迴轉,誰又會來空嘆只是當時已惘然?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花尚且不能年年相似,又何況人呢?
玉陽山的桃花,早已開了罷,只是那花下等候的白衣少年,卻再也不見。
初二:上官文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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