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合依樣盛開》
一
奶奶生病住院了。
“哦不可能，”計程車上，伊兒又一次打開那條短信，“昨天她還好好的。”計程車紅燈前又停下了，幾分鐘流逝得一秒一秒，行人也許焦躁也許悠閑的身影移動得那麼慢。快！快一點兒！伊兒隔着窗玻璃，催促着。終於，兩秒、一秒，閃過黃燈后綠燈亮了，行走的綠色小人被僵硬在一身紅衣中。但伊兒仍覺得風景停留得太多太久，她的心可是在奶奶的床邊等得不耐煩了呢。
到站了，伊兒迫不及待掏出一張百元大鈔下車后就朝司機的窗口扔去，不忘說聲“不用找啦”。
那可是拉長了臉的父母間伊兒躲藏在她身後的奶奶：那可是雨的淅瀝中一口一口給她喂葯的奶奶：那可是現在正在病床上忍受病痛煎熬氣息奄奄的奶奶。伊兒怎麼不焦急？
“奶奶！”一零一七號房門被推開，滿臉擔憂的伊兒喘着氣。這兒有奶奶的味道，而奶奶，正是在數不清的粗細管子里只露出了那疲憊的雙眼。“奶奶。”伊兒又惋惜地叫了一聲。
病床上的奶奶似乎很久才收到這聲“奶奶”，一會兒過後才張開慘白的雙唇，一個字一個字顫抖地發出：“伊——兒。”“是我，奶奶”伊兒緊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半嗚咽地回答，臉上的表情剛鬆了一口氣，在奶奶的面前揚起了嘴角。
忽然，伊兒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用她剛學過的魔術變出了一朵粉嫩、帶露珠的百合，“奶奶，你看！”伊兒把花插在了變出來的花瓶上，“你最喜歡百合了。”奶奶的眼望望被陽光下閃着耀眼金光的露珠包圍的百合，眼裡露出了一絲笑意，但眼角又立刻下墜了，說“漂亮是漂亮，但花終究會有謝了的一天。咳！就象我，老了，也會有離你們而去的一天。”奶奶說完又咳嗽了幾聲，呼吸得上氣不接下氣。伊兒趕緊撫撫奶奶的胸口，順順她的氣，看看天花板，伊兒彷彿覺得有什麼，但有什麼？搔搔腦門，死馬當活馬醫吧，伊兒想，馬上俯下頭向奶奶說：“不！奶奶。我跟你說，我昨天剛學了一個魔法，可以讓……比如這一朵百合永不凋謝。所以……奶奶你也會像這朵百合一樣不會離開我們的！”
“真的？”
“百分之百是真的。”伊兒的目光很堅定。
二
第二天，伊兒晚自習時像老師請了個假，其實伊兒也對老師的答覆很是迷糊，可以還是不可以？伊兒只記得請假條一讓死黨於欣送去時，就不等回復直接拎起書包衝出校門了。
氣喘吁吁趕到醫院，伊兒進錯了房間，回想起來那聲喊錯的“奶奶”真是臉紅，但卻是溫暖的一聲。
“奶奶。”推開了一零一七病房的房門，伊兒的這聲問候響得洪亮、真切。
“伊兒。”管子里傳出奶奶的問候。
“哦，對了！”伊兒忽然想起了昨天的“魔法”，“奶奶你看，這朵百合依然像昨天一樣艷呢！”伊兒把百合連花瓶一齊端向奶奶面前，她覺得這是被困在病房裡的奶奶——唯一能感觸的大自然。
奶奶的眼裡映着百合，想的卻不像這百合。她嘆了口氣說。她嘆了口氣說：“花的壽命也不過如此，或許明天就謝啦謝啦。”奶奶也很納悶，不是假花，為什麼連一點枯黃的跡象都沒有？伊兒大概猜出了奶奶的心思，她懂得魔術師要這麼告訴奶奶：“奶奶，這可是被施過魔法的百合哦。”“魔！法！”奶奶還是不信，便閉上眼裝睡來掩飾自己的疑惑。
三
一個月過去了，伊兒“相信”着這魔法，奶奶在科學中漸漸脫離，漸漸也相信着這魔法，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不再需要床前的粗細管子。每天每天是微笑在見到的孫女。但她的問好始終彎曲着，無法解開，不能拉直變成令自己驚訝的答案——感嘆號。她便半閉上眼思考，或許這真的是伊兒的，魔法，那百合依舊鮮艷，她知道她餓病情也好轉，心電圖是掩飾不住的歡喜跳躍。
此時是課間，伊兒咬着筆桿眺望藍天，天怎麼可以這麼過分的藍呢！彷彿有奶奶一步一寸挪過的痕迹。
“護士——”醫院裡一零一七號病房的奶奶沙啞地喊着，顯然沙啞得被擠出了護士的忙碌。
“護士——”
“護士——”
“護！士！”奶奶吶喊，但走廊並未傳來腳步聲。已經堆積了一桌的餐巾紙包裝袋看來得自己仍了。“哎~”奶奶嘆氣，無奈得垂下的餓雙眼勉強睜開，一聲聲呻吟伴着下了床。
“哎喲~”奶奶站起來，心疼自己的腰。
“哎喲~”奶奶邁出一步，疼左腳。
“哎喲~”奶奶邁出一步，疼右腳。
“哎喲——到啦！”奶奶到了****桶旁。可正想把一整袋垃圾塞下，垃圾桶卻又一根青莖伸了出來。奶奶捶腰着把垃圾袋放在一旁，撿起了這支——百合！柔柔眼后奶奶真不相信這是一支——百合！這一朵已經枯萎，奶奶翻翻另外一處，還找到了一支略為枯黃的，彷彿……是昨天那一支？
四
第二天天微亮時，奶奶睜着眼立着耳勘查動靜。五六點鐘的陽光透過窗帘光亮着，病房裡有着其他時間難有的早晨的新鮮空氣。
“卡”，門的把手旋轉了一百八十度，開了。伊兒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護着一朵帶着露水的百合進了病房，為了防止風吹寒奶奶，伊兒側身把門虛掩着。
當然這一切進行在奶奶微微透露的雙眸下，也還在進行。
花瓶在窗邊的小桌上，伊兒的一切行蹤像皮影戲一樣，黑白。果然是她每天用新買的嬌艷百合在這人人還是夢想的時刻偷偷換走昨日現已發黃的百合。一切在奶奶眼前，推測中。
“啊~~~~”換好后，伊兒手捏已經枯黃的那朵玫瑰，打了個哈欠。忽然這動作又凝住了，伊兒踮起腳尖小碎步把玫瑰投進垃圾桶，若有所思地走到奶奶的床前，輕聲問：“奶奶你沒醒吧？”奶奶當然醒了，躲在被子里的奶奶真想告訴她，把伊兒嚇一大跳。但她還是憋住了，只是被被子蓋住的雙唇笑容溢開。
“啊~~~~~”伊兒又打了個哈欠，準備離開。
“伊兒站住！”奶奶從病床上爬起來擰亮了檯燈。
“啊！奶奶！哦……那個……你是剛醒的吧，你看，那朵堅強的百合還在盛開喲。”伊兒一個驚恐，一個顫抖，但這是已經被料到的事了，伊兒或許只是希望奶奶能儘快好起來，或許沒有揭穿秘密的打算，所以這麼說。“奶奶，我只是不放心你所以才早早來這兒。”
“我——都知道了。”奶奶說。
完了……伊兒想，說：“奶奶，您不會的、不會的。您不是比較注重科學嗎？一朵花，僅僅一朵百合能說明得了什麼呢？我也……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儘早好起來而已，僅此而已。”伊兒的眼圈泛紅，小聲抽泣，“奶奶，原諒我。”
奶奶伸手把伊兒抱進了懷中，“伊兒，你知道嗎？那百合還在盛開呢，彷彿天使般純潔。”
“哪兒？”
“在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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