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老了，她已經86歲了。花白的頭髮，枯乾的雙手，渾濁的眼，舉步維艱。
奶奶似乎變得越來越漠然。孩子在哭泣，她無動於衷;有人打架，她視而不見;聽到村裡有人死亡的消息，她也微微一笑。
這是什麼?
是歲月磨礪的思想深沉，還是暮年人生的黯淡消沉?
奶奶，更多的是用沉默，嘆息，還有她那斑駁蒼茫的淺淺的微笑，來面對外面世界的風雲變幻。
兒女們個個忙碌，已經沒有一個人願意靜下心來聽奶奶說話。奶奶一開口，就是過去的事情，什麼糧食缺乏的時候，大躍進的時候，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這些事，奶奶必定刻骨銘心。但，奶奶的聽眾卻很少很少，幾乎絕跡。所以，奶奶是孤單的。他已沒有能力再去學習電腦，學習玩蘋果，去和年輕人套近乎。他只有守着自己心田的那一點故事，活在一天天的回憶里。是的，奶奶漠然蒼茫的眼裡，並不是一片死寂。還有一絲亮光，一點光芒。那光，是渴望，甚至是渴求，有一個人，能夠傾聽她的很不流暢的絮叨與訴說。有時，奶奶眼裡的委屈，就像一個在搖籃里的嬰兒，嚮往媽媽的懷抱一樣。
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窗外，一個紅衣女孩在匆匆趕路。
忽然，一個踉蹌，女孩摔倒了。衣服撕破了，臉也摔傷了。看着心愛的衣服，再摸摸疼痛的臉龐，女孩傷心的哭了，且哭得十分傷心。
是啊，是臉龐!年輕女孩子甚至是用生命去呵護的啊!臉的受傷，那可是致命一擊啊。
女孩，這裡是晴天霹靂。
站在窗戶旁邊的是奶奶。奶奶的表現居然是如此平靜，淡然。奶奶沒有出去攙扶女孩，依然在那裡發獃傻笑。
是奶奶太冷漠，是奶奶不夠熱心腸?
還是雪太大，遮掩了奶奶的視線。
讓奶奶誤以為女孩在雪地的哭泣，
是一個紅衣精靈在雪中的嬉戲舞蹈。
女孩，還會再爬起來，繼續走向前方。
她受傷的稚嫩的臉蛋，也許會留下一道傷痕，也許會被額前的劉海完全遮蓋，讓人絲毫察覺不到傷痕的存在。
只有，女孩摔倒的印痕，伴隨着她的長長的長長的腳印，
在雪地，留下一連串的青春的記憶，
隨着窗前，奶奶幽遠的目光，延伸至遠方的遠方。
奶奶也梳妝，奶奶也塗雪花膏，
奶奶照鏡子的時候，也像少女一樣嬌羞。
只是，少女把臉龐當做生命，
而，奶奶，卻是把生命當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