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初夏於我而言好像翻過了一座高山後,發現前方一片汪洋,真不知道從哪個渡口突破了。真正的悲哀不是你失敗了,而是你找不到可以值得失敗的事件。於是我一個勁地回憶過去,回憶那兩天考試前的三年,在日記堆里彷徨了一個月,像那位在睡夢中深思一百年的公主一樣,一朝夢醒時分,想到應該做些什麼了。
望着擺在面前的幾千或者上萬的文字,猛然意識到它們純粹是垃圾,打個比方就是我吃飽了撐死了發泄出來的嘔吐物,還攜帶着胃酸膽汁胰液等等舶來品。沒有一家雜誌社肯印刷我的東西,他們寧可印刷還沒人敢動的食品(有可能已腐敗變質),然後讓讀者自己吐出來,美之曰一千個不同的讀者里有一千個哈姆萊特。
接着在家長極帶誘惑力的慫恿下去旅遊,藉以犒勞還考得不錯的自己。剛下飛機就意識到來錯了地方,除了平身第一次空前但不會絕後乘飛機以外別無是處。桂林當然是個不錯的地方,有山有水還有許許多多遊客可供觀賞。名氣是遊客帶動的,遊客是因為名氣而前往的,按數學家的理性思維可以連等:遊客是因為遊客前往的。我有幸成為其中的觀賞者,也不幸成為其中的被觀賞者。不知哪位能不工作光空想就混到飯吃的哲學家說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悖論,又有個既空想又很難混到飯吃的詩人說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我。我同意他們空想的理由,但我未必會這麼空想,很多人就像我一樣,只會眼巴巴地看到小孩子落水在岸上大發議論,卻沒有一個哪怕脫件衣服裝裝樣子。真正下水的人是值得敬佩的,因為他們連衣服都不脫,因為他們不願做一個無知的看客。
灕江前後的遊船連成一線,拍張照片很難沒有任何人為建築的痕迹。論數量與總排水量而言船隊至少能與駐紮在日本的美國艦隊一決雌雄,論質量也肯定比我老外公家的那艘小舢板好得多。另外重大的遺憾是外賓不與本國國民同船的,他們有專用的船專用的路線甚至專用的碼頭。我遺憾的是失去了一次操練口語的絕佳機會,對於那些“專用”倒是習以為常,從一開始的機場就分國人與外賓的不同通道不同候機樓了。
桂林其實是一個小城市,從七歲起就聽說的象鼻山就擠在所謂“大廈”之間,那裡的“大廈”在東部只配叫小弟弟,導遊的解釋似乎更有道理:作為旅遊城市,桂林不易建造過高建築,難怪象鼻山沒在氣勢上給壓坍,也祝它不由於地基下沉而被掩埋吧。我突然覺得有必要糾正自己多年以來的偏見了,我總是要把這一現象與貧富差距聯繫在一起,雖然灕江兩岸的茅屋讓人心馳神往,但是住在裡面的陶淵明們一定樂意我們的位置對調的。他們捕江里的小魚蝦,有的憑藉世代相傳的游泳技術——他們有能力在遊船間狹小的地方周旋;更過的是靈巧地撐着竹筏,從水裡撈起預先埋伏好的漁網。他們都能在兩竹筏之間串來串去,毫不忌憚腳底下的江水,輕而易舉地爬上千噸遊船,神色嚴肅又不失禮節,把捕獲的魚蝦兜售給船老大。船上的廚師會把它們炸成油炸蝦米說是桂林名小吃,我倒不希罕四元一盆的油炸食品,只擔心趴在船舷的欄杆上身邊會冷不丁跳出個水淋淋的小弟弟,要我為他手裡的小河蟹埋單。
順流而下,路過一處地方名曰“九馬畫山”,大意是有九匹馬奔騰在一面陡峭的石壁上。導遊小姐詩興大發,或者是被我們的腰包所刺激,從桂林說到屈原,從灕江談到汨羅江。從公元2005年追述到公元前277年的端午節,頭頭是道之餘還不忘提醒甲板上有專人拍照要把握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生也許只有一次。拍照師傅也頗熱情,一張又一張抓拍,我也很激動,因為一張又一張的十元人民幣參加了市場流通,積極響應了國務院擴大內需的號召。當地有說法是誰能數九匹馬誰就能考上狀元,數出八匹馬就是榜眼,數到七匹時,如果船開過頭了,也有個探花噹噹權作安慰。船長也會挺配合地放慢速度以便支持中國的教育事業,但是速度也不會太慢因為要把機會留給回頭客。時運不濟,本人只數出兩匹馬,估計考上秀才進個學也成問題,大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感慨:當年中考也考了個榜眼的,可見迷信毒害人民以至莘莘學子之深。
在賓館里想象過臨風遠望,嬉水在江中情景,無奈遊船的高度和本人的游泳技術和可憐導遊的工資阻止我下水嘗試,江里的小弟弟大哥哥大伯大爺們也許還想抓夠了魚上來。不妨把《圍城》那句最經典的話改改:上去的人想下來,下去的人想上來。翻譯成文言就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前者用來形容愛情,後者用來形容事業,兩句和在一起概括人生的全部,竊自形容當今的國民心理。
最後不得不提一下一件事激起我對家鄉的自豪感。某日導遊帶大隊人馬到了某個溶洞中,溶洞空氣清爽萬物皆靜自不必言。就當出洞上車時,導遊終於想起了一個賣點沒有抖出來,她指着一塊石基說那是當年蔣中正逃難,連重慶都不安全時,在桂林留下的痕迹,他曾在洞中小憩並把這塊石頭改造成石椅。聽得同鄉我不斷佩服委員長的沉着冷靜,大敵當前毫不心慌。也為導遊從人文資源匱乏的“南蠻”挖出這麼大的歷史佐證欣慰。當然,還從側面反映了桂林地方喀斯特地貌的優點——日本鬼子的飛機竟炸不掉它。
平生第二回乘飛機不再興奮,晚上十點的降落是考驗生物鐘的好機會,而且降到杭州,離寧波還有兩小時的高速吧——假如電子警察不為難的話。
西安的目的是場意外,就像牛頓發現萬有引力也常常被歸結於一場意外。而且是在凌晨一點拖着殘肢進家門就得到這個消息的。人的潛能是否無限仍有待專家論證,但兩天後我平生第一次(又是個第一)坐火車了。
先乘飛機后乘火車的同階級同階層同輩人物好像不多,但是你一旦感受到我國列車的效率后你會後悔這種行程的。從前的富人不坐二等艙,窮人不坐三等艙不光是經濟原因,假如體會過嘗了泰國香米就不願吃愛國大米的滋味就明白了。儘管經濟學家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一分價錢一分貨,工薪階層的家庭主婦依舊與賣青菜的老大媽為三毛還是二毛爭論不休。
臨客到西安站的時刻及時給我調整了生物鐘:晚上十點半。這回不是車站賓館飯店一條龍服務了,我得鑽到城牆下自己找落腳點。小旅店的條件自然無法與大賓館相提並論,然而居然桂林的星級賓館里看不到的外賓就會住在我隔壁。十三朝古都的名聲就不是靠遊客給予了,往往幾個皇帝就可以決定一個城市甚至一個國家的命運。在小旅舍里,我分明感到了一股文化的壓力,那是城牆的影子透過窗戶映在牆上,那是門口的仿製兵馬俑威嚴逼視你的眼睛,那是地基下沉睡的秦磚漢瓦發出千年的嘆息,使我不敢正視服務台上懸挂的秦始皇像。
參加這裡一家雜誌社的現場作文比賽算是對幾天來不斷嘔吐的文字的回報,拿了個不大不小的獎作為我已炫耀半年的資本,至於獎金正好充當旅遊費。
轉眼就上了到驪山的高速公路,這條路應該走過無數本國外國領導人的足跡或是車轍,年紀大了有些坑坑窪窪了。2005年七月的一天,一個無足輕重的中學生經過,向這條可能除北京長安街外中國最重要的路致敬!並想到可能幾百米外晝夜值勤保衛國寶安全的最可愛的人,也對他們感謝。
華清池其實有兩大賣點,第一自是白樂天描繪的凄美故事的發源地,第二還是要與我那“偉大”的同鄉聯繫到一起,西安事變就發生在華清池的後山上。幾十年後家鄉的人倒循着他的足跡難免尷尬,也難為當年老人家五十多歲還能爬上我拉緊鐵鏈才勉強擠上的山崖,大概離指點江山的黨國元首形象相距甚遠。
到了秦始皇的地盤就不免暈頭轉向,見識了他的陰宅,又扼腕嘆息他的陽宅阿房宮未能保留下來。一把火倒燒得乾淨。
進兵馬俑坑要安檢,程序比登機還要繁瑣。我不相信真會有一夥喪心病狂的暴徒或是恐怖分子衝進門來打碎防彈玻璃搞破壞,往往出現這類事件是可以稱為中國版的,何況我又怎能斷定熱情為我拍照的不是便衣?與其說從高處俯視到的那些陶土兵士震撼了我,還不如說嚴格的保安制度使我產生置身秦末沙場之感。同胞們快門不斷,因為沒辦法在這裡另設外賓通道,高個子洋人只有對着No Photos的警告牌瞠目結舌疑惑不解。建議在安檢處安裝查相機設備——當今技術是否過關,另外就是克林頓等大碗的相機要不要查扣?
所謂的秦始皇陵在殘存的印象中只是一座山,下面的東西這顆行星上還沒人敢亂動,也保全了幾代考古學家的飯碗。西北人實在不如南方桂林人精於商業,繞一圈始皇陰宅,一節課時間的馬車錢從60元砍到了40元。可是當一圈看遍了始皇水銀滋潤的樹回到起點,發現后一幫上海人將價錢降到了20元,忙大呼上當。
賈平凹曾就讀的西北大學沒有想象中高樓深院的獨特氣勢,雖說大學之大非謂有大樓者,而謂有大師者也,然而在陝西師大這所西北最著名的師範大學里,從那位名作家手上接過代表榮譽的證書,我還是感到了一絲蒼老與悲涼。西安,不再成為長安,她也並不長治久安。那年盛夏,穿梭在西部細雨中,我默然的走過她,走離她,並期盼再次走進她,希望那時這座城池給我全新的感受。
告別桂林,告別西安。2005年的夏天,在自然與人文的交匯點,我尋找屬於自己的渡口,出發,
2005,從桂林到西安 標籤:2000年後作文 2050年的地球作文 2050年作文 假如我有1000萬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