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雨後初晴的芬芳,田間緩緩溢出悠遠的輕歌,如訴如說,似喜似悲,沾染塵世之外的格調。
似乎是望不到頭的清明,細碎的葉兒草兒鋪灑在依舊渾濁卻異樣溫柔的泥上,遮掩着的菊花微微透出嬌羞的面容,彷彿在窺探着那河邊兀自出神的畫中人。
他手執魚竿,眸光卻隨着日光而有意,最終定格在那墨灑的高山上。許是在想,這高山之巔到底是何瑰寶,引得四方人士昧了本性。
輕嘆一聲,忽地想起自己這般可笑。這塵世本就是個大染缸,牡丹富貴人人逐之,菊之隱逸自不討喜,不屈五斗米,今個落得食不果腹,這水塘里的魚應是恨極他了吧,是以這般時間也只有一巴掌大的小魚犯了糊塗,貪心着了他的當。
前些日子有幾位遠道而來的學子,拿着自己引以為豪的大作前來討教。他們稚氣未脫的臉下竟是對功名利祿的艷羨,潑墨揮灑間都指望的是登龍門、殿前歡。他也同樣坐在水塘邊,與他們細細論說。他們求名利雙收,他求雲淡風輕,罷了,人各有志,他也強求不得。
“五柳先生,莫不同我回府,你這過得甚是清貧。”臨行前他們如是說。
他只笑笑,打趣道:“這清貧可是陶淵明的幸福啊!”
望着他們在暮色下無限延展的背影,連泥土都投射着他們意氣風發的笑意,他那一貫寶貝的菊花也在微微顫慄,似是貪戀塵世的浮華。
他不禁問自己,值嗎,幸福嗎?
忽然驚起一陣風,吹得湖面波光瀲灧,泛着寶玉彩石才有的榮光,生生灼痛了他渾濁的雙眼。待到再回神,只瞧見周圍盤旋着幾隻雀兒,東西打鬧着、嚷嚷着,又或者在取笑他這渾身濕透的糟老頭子。他剛想張嘴同它們鬥上幾句,不料手中魚竿一動,他即刻容光煥發,使出萬分精神挺身、拉杆、後仰。他不禁仰天大笑,笑聲如晨鐘在這遠播、擴大、回復,整個攀上他的幸福。這魚又大又能折騰,倒不虧了他犯着大雨的等待啊!
提着那條大魚,他樂呵呵自得其樂地晃到那分外羞赧的菊花面前,揚着眉頭笑道:“老夥計,你還整日說我過着苦日子,沒半點幸福,瞧着,老天爺都聽不下去了喲……
雀兒又鬧着駁他,菊兒也搖着睨他。呵,採菊東籬、悠然南山,誰知道到底唱着誰的幸福……
高二:胡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