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我當然不知這是個夢。
1
我叫小強,我哥哥叫大強,村裡有個人叫五郎。我們村叫遊戲村。
村裡有個湖,晴天雨天都煞是好看,像鏡子,又像畫布的。好多人死在裡面了,五郎在裡面死過兩次,有人說,湖裡有怪獸,要捉住。
那天下着大雨,湖上什麼也沒有,到處都是白花花的水漪和“嘶嘶嘶”的雨聲。湖邊圍滿了準備就義的螞蟻一樣的人群。似乎心情應該很沉重。
村長發話了:“大家聽着,先,往水裡丟魚雷,把怪獸逼出來!”他的聲音里有不安,有悲憤,也有一點壯士的熱血感。是啊,兒子五郎,就在前幾天死在了這裡呢。
我不明白為什麼早不來抓怪獸,晚不來抓怪獸,突然就想起來要抓怪獸了。
因為五郎這個時候死的吧。
2
我和大強的存在感在這場大雨里顯得不及一把掃帚,這個時候水雷開始響了,大強說像過節的時候放鞭炮的聲音,我說像不曾被我們經歷的抗日戰爭波及到我們村了。這時水雷炸的差不多了,有人把掃帚當槍桿拿的樣子實在把我逗樂了。
這裡差不多變成前線了,我和大強就準備離開了。我回頭險些被人一個趔趄推進湖裡,手上多了一道力:“小心點。”
那人濕漉漉的,皮膚白的發青,明明很不幹凈的樣子,卻給我一種水瀨的光滑感。
大強說:“走吧。”
我說:“嗯。”
那人卻說:“等等。”
如果我知道那人是五郎,我當時會怎樣,似乎還是會選擇讓他跟上我們吧。
3
湖水的漣漪和周圍的人幾乎合到一起,走到湖的不遠處的一個山坳上看去,莫名的覺得那是一個立體的螞蟻臨死前滾成的球。山坳的一處拐彎讓這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小的村莊該有的寂靜,和着灌木里的蟲鳴,我是不安的,大強溫熱的手帶着安慰的意思拍拍我。
我們這是準備去四叔家,晚餐大家會聚到那去,可能帶着湖裡被打出來的怪獸,可能空手而歸。
到了門口的時候三人停了下來,我和大強看着他說:“再見。”
他卻不理會我們的再見:“我想進去坐坐。”然後就自行走進門裡,村裡的人是不鎖門的,大門敞開着,裡面的一切此時顯得明亮寬敞。
然而我和大強走進去之後那人合上了門的一邊,我的不安此時在我看來到了臨界點了。
4
現在外屋的一邊是光亮的,一邊是漆黑的,整個的光源就是門口的天光。
那人說:“來,我給你們講個故事。你們知道為什麼我們村叫遊戲村嗎。”他看了我們一眼,卻並不想得到我們的回答一般,“因為那個湖叫遊戲湖啊。
“我是五郎。”
5
我的瞳孔似受不了門外的強光迅速縮小一圈,他很滿意的看了我一眼,繼續道,“兩天前,我掉進了那個湖,因為和我爹吵了一架,我真的很想離開村子,他卻極度想讓我繼續他的村長人生,我的人生怎麼可以就此因為他有了完整的始終呢!”說著他又喘了喘一口氣,“我跳進了那個湖。”
不知道是極度悲憤,還是極度激動,還是極度不甘的情緒忽然就纏上他,他猛地端起桌上的水酒杯牛飲一口,就像喝到開水一樣的又吐出來了,卻只有被傷到的猙獰表情,臉上始終不見血色,又狠狠的吐出一口血肉模糊的東西,我的胃液似乎受到了什麼鼓舞打算湧出食道。大強終於忍不住開始抖腿了
“呵,我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總之我又上來了不是,我還莫名的知道了一些東西,那就是——”他突然露出一口鋒利的嚇人的牙!
大強猛地一推我,幾近咆哮:“跑啊!!!”
6
然後我就兩腳一得瑟摔在大門的一側了,逆着微光看見大強昨天還在媽媽手裡接受撫摸的脖子現在在這個吸血鬼一樣的怪獸的嘴下滴血,我的身子發抖得厲害。大強看着我,充滿悲憫,五郎也看着我,似乎並不擔心我會逃離,眼神里卻同樣充滿悲憫,雖然還帶有一絲不屑。我看見大強一刻前還溫熱着的手因為劇烈的疼痛開始抽搐,不知道是什麼驅使着我的腳突然有了力量,一個趔趄滾到門外,沒有任何方向的想低處跑了起來。
7
眼淚不停地流,不停地流,腦子裡是前所未有的恐懼。
“啊——————————————————”這個音節出現在我的腦海里,休止符結束的時候我一腳卡在在大石頭上,狠狠的甩在了泥巴地上,胯下是此刻並不讓我感到羞恥的濕潤。
仰頭看着天,已經是黃昏了。少有起霧的村莊卻開始起霧。
耳邊響起越來越大的喇叭聲合奏,人群越來越近。
一個人扶起了我,說:“小心點。”
“啊————————————————”這個音節卻是不僅僅在我腦海里,是我大聲的尖叫。
顯然把扶起我的村民嚇到了。人群開始以我為中心圍成有一個螞蟻的球。
8
我說:“大強死了。”
然後大家都安靜了。
我看見那個被幾個壯漢扛在肩頭的怪獸了,好像遊戲里充滿怪異感的怪獸,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我的手指着四叔的家,然後我就暈過去了。
醒過來的時候村子回復了從前的平靜,我有些不明所以,一想到大強,抹了一把眼淚,又走去湖邊,五郎卻站在那裡,他有意回過頭來看我,和他所隔的距離正好是可以看清他的表情的距離,卻不是白青的,是充滿生氣的黝黑,我看見他的嘴型了,他說:“過來啊,殺了我。”
恐懼的感覺對我來說恍如隔世,深深地憤怒讓我一個箭步的沖了過去,甚至舉起他來,拋到十米開外的湖面上去。一聲悶響,只留下我氣喘吁吁的呼吸聲。
9
“一切都結束了。”
我轉頭看見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向我走來。聲音好聽極了。
我說:“你的聲音很美。”
她說:“我和你一樣。”
我說:“因為掉進湖的人會變成遊戲里的怪獸,對嗎?”
她好像說:“是的。”也好像還說了別了,總之這是我就醒了。躺在床上和在夢裡唯一的相同,便是心跳不似尋常。
高二:劉藝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