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神州點起了萬家燈火。新春佳節,團聚的人們擠在暖和的小屋中,閑話家常,其樂融融。屋外西風颯颯,山腳下的牛棚中,悄然升起了一盞孤燈。腐朽破敗、昏暗潮濕,夾雜着濃厚的泥土味和牲畜便味的牛棚中央,有一位老漢蹲在那兒。寒風凜冽,老漢穿得很單薄,老舊樸素的衣衫勉強遮住了身體,老漢頭戴一頂圓的、鑲着花朵圖案的小氈帽,一動不動地。
“他不懂,他不懂啊……”老漢望着面前的老黃牛,異常悲傷,渾濁的老淚從他皺巴巴的臉上淌了下來……
老漢大約六十齣頭,身子骨一向很硬朗。但在經歷過喪偶之育后,就有了些變化,不愛笑,也不愛圍着村裡的孩童打趣了。老漢似乎有了年輕時使不完的氣力,他愛在那塊不太大的田壟上,給莊稼一遍遍施肥,他愛在秋收的午後,躺在溫軟的稻穀上,望着藍天,看着白雲,聽山間流泉淙淙,賞石間細流脈脈,嗅稻穀鬱郁之香。他不拿糧食去賣,他手頭有些錢,那是年輕時與妻子留下的積蓄。田埂上,他揮灑着汗水,這地是他與妻子攜手共耕過的,他要讓這一片土地永葆生機。
老漢並非孓然一身,他有個小兒子。小兒子這幾年經商發了財,就在城裡購置了一處別墅,逢年過節也不常回來,只是寄些錢和幾套時髦的服飾。每每,老漢捧起那名貴的衣服,望着它,總是含着淚。雖說這是兒子給買的,但並不是他所需要的。
小兒子的生意越做越大,虛榮心也就越來越強。他不願老漢呆在鄉下種田,他有錢,他要讓老人活得舒適些。
幾次三番,小兒子與老漢討論這事,老漢總是不願。漸漸地,便起了爭執:“我給錢,你幹嗎還非要種田?”小兒子顯得十分不耐煩。還向老漢比喻說:“現在連城裡的貓都吃魚,不捉老鼠了。時代變了,你不要那麼頑固!”兒子撂下話,憤憤地走了。
老漢怔怔地,像嵌在牆上的窗框,直直地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這是曾經的那個小兒子嗎?在哪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裡,兒子幫他擔幾捆柴到城裡叫賣;曾經買菜時,小兒子拿着皺巴巴的錢與菜農討二毛錢的價;生活拮据時,逢年過節一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想着想着,他的眼睛開始模糊起來。
新春佳節,除夕夜,他特意燒了一大桌子菜,等待著兒子回來。但終究,兒子沒能回來。老漢推開沉重 “吱呀”作響的木漆門,在西風凜冽的夜晚,離家走向了牛棚。
望着老牛,他蹲下來,撫摸着它皺裂的皮。這位與老漢同甘共苦,用辛勤勞動支撐起這個家的朋友似乎感到了老漢的苦腦和寂寞,低低地哈了一聲,銅鈴般大的眼裡飽含着淚水。
“他不懂,他不懂啊……”
一行熱淚從老漢臉上淌了下來,淚是混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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