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俺太奶奶種的樹,基本上就是俺家的傳家寶了,瞧瞧這樹啊,長的多俊,多精神啊!”每當有人聚在樹下乘涼時,她都會揀出這話絮叨幾番,而講得多了,到最後就只剩得她自個兒在那樹下自言自語了。不過這樹你還真別說,長得還真挺好的,那枝幹長得有力,看着會讓人很踏實,還有就是那幾面兒看起來都挺像的,但再過些時候看時仔細再瞧瞧,卻又會發現有不一樣的地方,那樹紋像是當地的吉祥圖案。 她在小區工作,因特能說話,大家都呼她“長嫂”。 在那人多的地方總能瞥見長嫂,想必她又在講那稀奇的故事。 長嫂沒事兒就喜歡在小區里瞎逛,逢人就講她村子里的事兒,“誒我跟你說啊,以前俺村兒有個女的可喜歡打麻將了,連她自家小孩兒也不管,那小孩兒就自個兒在家外頭玩,等那女人回家時,你猜怎麼著?她家小孩兒早被那狗吃了,之後她公公那個恨啊,還把那女人的手給剁了,我說真的,恁們別不相信,不然你可以跟我到村兒去看看,真的真的……”長嫂講着還不停地比劃着,這一路上,雖說長嫂講的是同個故事,但每次又都有不同的,什麼倒敘,插敘,設問,反問,全讓她用上了。人多時,她比劃得更厲害,那手竟比嘴皮子還利索,“誒老王我跟你說啊……”“呦小張跟你說個事兒……”不知道別人煩沒煩,長嫂還是在不停地講,不停地換人講,不停地變着花樣講,不停地…… 隔幾天,長嫂就又會整出個新鮮事兒,與民同樂。還真別說,那麻將室的人還真的少了不少呢。 這天長嫂又接着開始工作,倆手背到身後,身體一搖一搖地,在掃描目標時,她瞅到一大群人聚在樹下,她趕忙湊上去想探個究竟,“誒誒讓一下讓一下……”長嫂狠狠地往裡頭鑽,把臉硬擠到了中央,“啥?要砍樹?”長嫂大叫,“哼,不可能,我死了之後再說吧!”長嫂大罵著走了。“哼,別想,沒門兒!”邊罵邊跺腳,頭也不回,上台階時長嫂沒緩過神兒,踩了個空,頭差點兒撞到那台階上。 樹上有群小鳥在嘰喳叫着。長嫂拎着凳子到樹下乘涼,剛坐下,這雨便下得急了,她也沒閃躲,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鳥摔在地上。長嫂望着這樹,想起以前的事,想起曾經她和一群小朋友在樹下玩耍,那笑聲和着風飄向遠方…… 一個聲音把長嫂叫醒了,“誒長嫂,下這麼大的雨,你不趕緊回家在這兒弄啥類啊?”“沒看見我頭上還有樹的嗎?我淋不着!”“……算了,你愛咋弄就咋弄,反正你要是病了可就真的沒人管你了。”那聲音消失在雨中,而長嫂卻愣住了,莫名的情感轟地湧上心頭,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地,瞥見那隻受傷的小鳥,嘆了幾聲后,長嫂捧着那鳥回家了,顫巍巍地走着。長嫂在雨中顯得格外瘦弱。 那場雨之後,長嫂生了場病,小區的人再看到她時,那樹只剩下樹樁了,有人說是長嫂要了很多錢后才砍了樹,也有人說是長嫂經濟困難才提出砍樹的,還有人說是長嫂自願的,有人還說…… 總之,大部分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跟錢聯繫上,認為是和錢有關。 長嫂提着鳥籠坐在樹樁旁,有人打趣道:“長嫂你不是說除非你死,那這樹怎麼……?”長嫂漠然地望着他,“我現在是活着的嗎?”那人見長嫂神情恍惚,便沒趣兒地走了。 小鳥的傷好了,長嫂便打開了籠子,想放小鳥走,這時聽到小販兒的叫賣聲“新鮮的菜啊新鮮的菜啊……快來買啊……”長嫂便趕忙下去揀菜,她買菜回來時,那鳥同往常一樣,在籠內玩耍,她又一次愣住了,緊盯着籠里的鳥,看了好久好久……過了好久,長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什麼。 長嫂又接起她以前的工作 ,這次她講得更賣力,好像要把之前沒說的都補回來一樣。 “嘿,你知道嗎?長嫂開了麻將室!”“真的假的?走,咱倆去瞧瞧。”“長嫂你不是很不喜歡麻將的嗎?怎麼……現在倒成老闆娘了?”“哎呀,我跟你說那是我以前太糊塗了,其實打麻將有好處,你閑的時候打,心裡頭還會很舒坦,原來俺村有個人,你知道他是咋有錢的嗎?那就是打麻將打出來的!我說的是真的,您們可別不信,真的真的……”長嫂還是不停地比劃着。長嫂開麻將室,就沖這個,就有很多人去捧場,長嫂自然忙得不亦樂乎。 慢慢地,長嫂打麻將的水平也在提高,打得很順,別號“長麻將”。 樹樁外圍着各式的桌椅,長嫂繞着這些桌椅轉,嘴,手,眼珠子也在不停地轉,節能燈照在長嫂泛黃的牙齒上而顯得白皙閃亮,那小鳥歡快的歌聲和麻將碰撞的聲音和在一起,熱鬧非凡。“恁們玩吧玩吧,高興點兒啊。” 而那鳥一直在籠子里陪着長嫂,雖然鳥籠從未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