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會的時候,遇到一位老太太,又美麗又醜陋的老太太。
她氣宇軒昂地坐在椅子里,彷彿驕傲高貴的女王。女友說,瞧,核桃皮似的,還打扮得艷如桃花,語氣中的蔑視和不屑無遮無攔。
我還發現老人扶在椅子把手上的左臂不停抖動,從袖口伸出的則是一隻乾燥樹皮樣的手。
但,無法否認,她打扮得極其精緻:梳得紋絲不亂的髮髻,兩隻銀光閃動的大耳環,硃紅色光滑如水的裙子。連指甲都精心修剪過,塗著淡紫色的油彩。
我微微笑了笑,算招呼。您?目光落在她發抖的手臂上。塗了口紅的嘴咧開,她表情愉悅,雖然丑,卻親善。“我患了帕金森氏綜合症,已經兩年了,”她更柔和地凝視我,“你覺得我很可憐是不是?”
我誠懇地搖頭。這樣的打扮一定專門有人伺候,決不該屬於可憐的人。
“我很醜是不是,不該這樣賣弄?”
我無法表態。相貌的醜陋似乎跟裝扮的美麗不搭界,但是,假如有一天,我變醜、變老、變得身殘體弱,會不會自暴自棄?她不再解釋,淺淺笑,風輕雲淡。
傳說蝸牛從前是沒有殼的。軟綿綿的身體上伸出醜陋的觸鬚,很多動物都對它嗤之以鼻。蝸牛爬到上蒼那裡去,祈求上蒼賜給它一個殼。
為什麼一定要裝美麗的殼呢?虛偽還是自欺欺人?上帝問道。
蝸牛沉思片刻,鄭重回答:為了僅此一次的生命。
很久以後,我想起那個已經淡忘了容顏的老太太,突然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