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很多事後，我才知道，原來堅強是不可以作為掩藏感情的理由。
——凌夜
你可以可以，不堅強？
——夏陽
你可不可以不堅強？
跟我說這句話的男孩已經到很遠的地方去了。窗外湛藍的蒼穹，依然那麼一塵不染。一朵白雲變成了微笑的弧度，一如那天盛開的笑容。
記得，從小，媽媽就告訴我，
夜，你一定要堅強。
她答應我，會為了我，堅強的活下去。在我眼裡，她是一個堅強的人。只是，她的堅強一點一點被那個叫做“爸爸”的人摧殘。我眼睜睜地看着她身上烙下血紅的條印，看着她身上留下的一大快一大快烏青的腫塊，血液在腫塊里翻騰，咆哮……
我什麼也不能做，不能哭，不能去安慰。而她只是閉着眼，享受着血液流遍全身的淋漓，一句話也沒有：沒有辯解，沒有哭喊，我叢那時候起就見識到了她的堅強。算是吧！我的歪曲理解——堅強。我是在找不出詞來形容她的那種從容，鎮定。生死對她來說，早已無所謂。可最終的她還是離開了。閉眼的那一瞬間，滔滔不覺的血河衝垮了她堅強最後的防線，我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看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欣慰的看着我，閉眼，終結。
我一直喜愛着她生前最愛的仙人掌，也不能算喜愛，不討厭而已。這上面，還有她的味道。她的血腥味。她總是在最脆弱的時候，深深把手掌陷入仙人掌的刺里，我看見她手掌上的傷口，密密麻麻，我不知道，她曾在多少個夜晚，強忍着疼痛，將刺錐進手心，血從手心溢出來，她的神情卻那麼安定。
我也會這樣做，但從來沒有一次這樣虐待過自己，因為，我從未脆弱過。
而夏陽，他竟對我說，你，可不可以，不堅強？
第一次，知道夏陽這個名字，我的同桌。
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對他的印象，我沒有忘記。他來自孤兒院。有一頭略帶墨綠色的碎發，琥珀澀的眼睛，衣兜潔白的牙齒。他總喜歡問我：
你，可不可以，不堅強？
我從未回答過他。堅強是我的一切，和她一樣。難道堅強不好嗎？真是白痴的問題。
可他卻一板正經的說，你的堅強，讓你失去了一切。
我不想理他，一臉認真的樣子。他到底懂什麼？我眼裡，他是個瘋子，總喜歡微笑，露出一口白牙的瘋子。
也許，他說的對。我的堅強讓我失去了感情。但有感情的人是痛苦的。
我也曾知道過，自己所謂的堅強，只不過是隱藏真正自己的理由。如果失去堅強，是不是連自己也會失去？
我本以為，我的生活，就會這樣的自生自滅……
5月12日，下午
物理老師的粉筆還在黑板上嘰嘰喳喳寫個不停，我望向窗外淅瀝瀝的雨，心裡多了幾分傷感，我是從不會這樣，但這陰霾的天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教師里的課桌猛然的搖動起來，燈泡忽閃忽閃的，每個人驚慌失措的朝教室門口奔去，我趴在桌上，悠閑的看着窗外的一片混亂。
地震了，你還不快跑，想死嗎？夏陽着急的沖我喊道。
是啊，我想死。怎麼，你想和我一起？我冷漠回答他。
你，不，能，死。夏陽一字一句的說道。
為什麼那麼明顯的，從他的眼神里，我讀懂了悲涼。也是第一次，有了那麼一種心痛的感覺。
就在瞬間，他一把拉過我，身後的那根教室頂上的房梁塌了下去，然後，不偏不倚，那根柱子，砸在了我的座位上。
整個教室似乎承受不住重力而倒塌，可以感覺到地面在急速下降，傾斜。黑暗籠罩着躲在桌下的我們。空氣像被凝固了一樣，一切，都死一般寂靜。我閉上了眼，所有的一切，塵封在心間。
夏陽的聲音傳來，很近，卻感覺好遙遠。你還好嗎？虛弱的讓人心憐。
嗯，還好。我淡淡的說。
這才是堅強，夜，知道嗎？他的聲音一點一點微弱下去。
什麼？我問他。
堅強是不可以作為掩藏感情理由的工具。他的聲音嘶啞着。
夏陽，你沒事吧！我擔心的問道，努力在黑暗中尋找他的身影，他的溫度。第一次感覺到我們的講桌下如此寬大，我碰到了一雙冰冷的手，我緊緊抓住，生怕溜掉似的。
夏陽，夏陽……我嗚咽着呼喊他似的名字，覺得他，正一點一點地離我遠去。
夜，你從來沒笑過吧！笑一笑像我這樣……他彷彿永最後一口氣跟我說話。
淚，湧出我地眼眶，我生硬地揚起嘴角，不自然的笑着。
凌夜，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他的聲音如風箏斷了線，越來越遠……
我握住他的手，第一次主動向別人訴說了我的故事。我不想讓夏陽就這麼沉睡下去。所以，我說了很多，很多。從爸爸的虐待到媽媽的離開，再後來到這所有的一切一切。第一次有種暢快淋漓的感覺。我哭了，釋放了壓抑在心裡所有的淚水 ，我的全身好冷……
我收回我的話，凌夜，真正堅強起來了……夏陽的聲音悠遠的飄來。我很沉很沉的睡了。
我醒了，當一抹清澈的陽光射在我臉上時，我醒了，躺在血白的擔架上。我轉過頭，看見夏陽安靜的躺在那兒，穿着白卦的醫生搖着頭，蓋着白布，在收起簡陋的儀器，一切動作都那麼迅速，不近人情。夏陽……我默念着，再次沉睡了過去。
我走進了福利院的大門，在這裡每個孩子的臉上，我真正懂得了什麼時堅強。夏陽，我一定會堅強的活下去，真的……
媽媽，其實我們都錯了，堅強是不可以作為掩蓋感情的理由。女兒，真懂了，但是不是一切都太遲了？
你，可不可以，不堅強？
夏陽，我的答案是不可以。在這災難面前，我會比每個人更加堅強。你聽到了嗎？
兩行淚水滑過我的臉頰，消失在這湛藍的蒼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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