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曾再享受看着花開的愉悅,風冷冷的四季就這般慢慢踱走了好幾個江南秋月。
花開的季節,便不時能於我感受一份擷自自然的欣喜。不是因為明媚的春光終於融去那一身束縛,只是那一份不可名狀的美麗,總也能讓我忘卻自我。
正是由於走出了自我,天地於是變得寬闊起來。
正是擁有了海闊天空的情境,人生才得以豐富起來。
能細細地看着花開,品嘗那種得之不易的閑趣,在今天這個匆匆忙忙的歲月輪里,似乎已不是很容易了,許多以前的閑情已成為過去時態。連窗前那盆半人高的山茶花,也因為我的忙碌,無法每天保證適時地灌溉而營養不良起來。對此我往往有些慨嘆,快速的年代使我們成為齒輪,失控的轉速讓我們看不清生活的色彩。
於是便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天,那天的那個殘月的良夜。應朋友之約去看曇花夜放,賞析那份保存至今的美麗。
那夜的月好淡,淡月的夜盟生一種朦朧美感。朋友的家是在清河路上的一家商鋪的樓上,碩大的天台上植滿各色花卉。許多說不上名來的名貴花種,許多浸潤了好多年頭的繁複花系,就這麼鋪展在平台的水泥地上,花團錦簇。
對我而言,那是一份多麼意外的驚喜!
那種感覺一直到今天還讓我念念不忘,還沒見着待開的曇花,那滿眼滿眼的鑲嵌在綠色之中的如星的美麗,便也讓我心醉不已。
也許是秋涼的緣故,朋友在勿勿帶着我們參觀了一下那個屬於他的綠色世界之後,拱手將我們讓進了中間那間,被外面那叢叢的綠包裹起來的玻璃小屋。那也許本是個廢棄的水泥水箱,足有十五、六平米大小,朋友在半人高的池壁上搭上框架,嵌起玻璃,那小屋間作暖房之用。許多才遷出的嬾芽兒便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這兒,中間卻空出了有八個平米左右的一方空處。擱一小木桌兒,環以兩三把摺椅,恰是品茗佳處。
那晚的小木桌上擺放了一個鳥籠般物事,用黑黑的布罩着。全不見一絲痕迹。朋友讓我們環桌而坐,隨即搬來些許啤酒、玻璃杯,打了開來。有人便問這黑布之中有何物,朋友即曰:猜!
於是,各猜其實,竟無一物得中。喝着酒沫兒,瞧着時間也有九點了,朋友才在我們的猜測聲中輕揭黑幕:卻原來是盆花兒!
那花極是精神,巴掌大的花兒正一抖一抖地張揚着身子,白粉的花葉兒延展如梭――說不上來的是那種好看。
“這就是曇花!花開一夜,燦爛一夜。”朋友如是說
我們不禁驚訝於曇花的美麗,那份一如白荷的高潔深深地讓我們感動。
於是無聲,幾雙眼睛全放在曇花上了。飲着杯中的香沫兒,良夜隨着那花兒靜靜地開着,淡淡月色透過玻璃傾瀉下來,灑了一地的淡金黃兒。朦朧了遠處的燈影兒;朦朧了近處的人影兒;朦朧了眼前的花影兒……那夜就那麼於無聲處悄然綻放,直至許多年之後,偶想起來依舊忘不了那份美麗。
確實的花形兒如今也似乎忘得差不多了,惟只記得那一如活物般伸伸縮縮地花綻之韻。
朋友說:不必再記取花兒綻開的美麗,但教記取花開的時間就行。我不禁笑了:是啊,花開的美麗哪怕再朦朧也罷,但能記得每一朵花開的時間,記得了花的生日,不也是一種美麗么?
歲月漸漸老去,力不從心的感覺慢慢使我們無奈地面對人生。如果你不想讓美麗從思念中淡去,那麼,請讓我們記取每一朵花開放的時間吧。
在江南,有許多花,有許多月。
在江南,有許多美麗悄然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