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個平凡的家庭婦女。丈夫,兩個女兒,兩個兒子就是她生命中最珍貴最重要的東西,這五個人就是她的世界。就因為這樣她為她的瑰寶從天真的少女變成堅強的女人;而又正因為她的世界她總在堅強中潸然淚下。
每次回鄉下看奶奶時,奶奶總會用她長滿老繭的手撫摩我的臉對我笑着說“當時真的是那麼巧啊!”我知道奶奶是在說我還在母親肚子里的事。當初母親懷上我的時候家裡已有三個小孩了,而且又正好趕上國家施行計劃生育。母親雖然有千萬個不願意和心疼卻也不得不到鎮上的醫院做人流手術,在顛簸的車上母親一直任眼淚在臉上放肆地流淌。到了醫院門口時淚流滿面的母親站在婦科室門外,久久不肯邁前一步。當她聽見護士說醫院忽然停電的時候,立刻跑出醫院在街上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後來的八天在母親忐忑的祈禱下醫院戲劇化的停了九天的電,等到手術通知發下來時身為胎兒的我卻再也不能做人流了。於是,我就如此幸運的降生。後來,還聽奶奶講,母親聽到我第一聲哭聲時眼淚和汗水交錯的布滿了她微笑着的臉。
從小身體羸弱的我總讓母親心疼得無言以對。忽然半夜發高燒,說胡話;在夏天忽然冷得蓋兩三條棉被依然全身冷得發抖或者沒日沒夜地咳嗽……這樣的癥狀在我身上不知上演了多少次,也不知讓母親守護着我度過多少個不眠夜。在五歲的時候,因為感冒久久不見好就連續打了兩星期的針。也許是打針打得太過頻繁或者是感染到細菌,在打針的地方長了兩個拇指大的血泡。血泡總痛得我扯着嗓子哭得天昏地暗。因為血泡是長在臀部所以不能坐也不能躺着睡覺,晚上母親總抱着我坐在椅子上搖着我入睡,等夜深了把睡熟的我放在床上,她才能入睡。那晚母親剛把睡熟的我抱回床上,我還沒躺下就被疼得醒過來,然後哭聲撕破了深夜的寧靜。媽媽把我抱在懷裡一邊搖晃着我一邊心疼的帶着哭腔安慰我,那夜我就哭着在母親的懷裡等待黎明的到來。而母親也一直心疼地流着淚安慰我到天明。
從六歲開始母親就跟着父親到城市去生活,因為經濟條件的不允。只能把我們兄弟姐妹都寄養在爺爺奶奶家,平時除了年節日很少能回去看我們。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兩年。在我八歲的夏天,我和哥哥姐姐乘着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兩個小時後到達目的地。下車的那一刻母親看着我們久久說不出話來,眼眶紅紅的卻努力隱忍着不讓淚水溢出來。在她轉身背對着我們的時候,肩不停地顫動着,被刻意壓低了的抽泣聲卻還是那麼清晰。
在搬到城市一年後的一個夜晚,一個深夜響起的電話打破了我們才剛開始不久的平靜生活。母親咬着唇角對我們說“爸爸和哥哥在回來的路上出了事故,現在還在醫院裡。”話里的每字每句都咬音咬得好重,狠狠的敲在我們心上。在醫院的手術室門口,母親抱着姐姐,大哥抱着我坐椅子上。沉默在我們身上蔓延開來,畫出一幕幕黑色的恐懼和不安。我和姐姐趴在他們的懷裡哭得聲嘶力竭。母親卻依然鎮定地握着我們的手說“乖,不要哭,爸爸和哥哥一定不會有事的!”當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說出那句“病人暫時脫離危險”的時候,母親跪在地上用力地抱住我們三兄妹泣不成聲,滾燙的眼淚落在我的脖子上灼傷了我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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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有林黛玉以一生眼淚還英超前世澆灌之恩,而我們用什麼來還母親為我們家流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