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萬里無雲,陽光刺眼的同時也如針似扎刺着人們的身體,尤其是扎刺着正在陽光底下勞作的農民的背脊。我常常在農忙時節看到這些熟悉的背脊,裡面有我的父母親。我常常喜歡在溫馨陽光里接受陽光的問候,但像我父母一樣的農民卻偏偏要在似火驕陽接受陽光的拷打。
我不知道為什麼農忙總是出現在一年中太陽最放肆的日子裡。玉米的收穫和稻穀的收割都要在驕陽肆虐,伏旱不歇的日子裡快速完成。炎夏的陽光就像熊熊大火炙烤着農民的肌膚,再加之禾葉和割斷的禾稈如刀似劍,助紂為虐,手總被割得道道血痕,又癢又疼,血痕消失后就成了繭;打穀子生成的粉塵也是如針似刺,讓人如覺芒刺在背,躲閃不及,而我知道他們不光不會去躲避,還會像飛蛾見到光亮那樣興奮地衝進陽光里。有一年,打穀子時天氣和風細雨,溫度降到了夏天可能的最低溫度,父輩們卻如熱鍋上的螞蟻樣心急如焚,埋怨四起。因為驕陽的天氣里穀子容易脫粒,打出來的穀子才幹爽,不易霉爛,否則穀物將爛掉在田裡。真是“可憐身上如針刺,心憂谷爛願天熱”。但是在強烈的陽光下進行城裡人難以想象的高強度勞動時,汗如泉涌(真正的“太陽之恩,湧泉相報”了),汗水和着粉塵加劇了騷癢,一抓皮就一點一點地掉了。
最好的外科醫生,技術沒有這麼高超;最好的手術刀,操作也沒有這麼精巧。陽光就是這麼一把精巧的手術刀,陽光就是這麼一位技術非凡的大夫,它的對象就是擺在它面前的農民,它進行的手術項目是削薄薄地一層皮。
暑熱天氣里,農民們在田地里展開工作,陽光也就打在他們的身上展開工作??剝皮手術。這是一項精細而又複雜的手術,恐怕是精細到了納米級。一個皮膚白皙的人經過最多兩天的陽光雕琢去跳高也會黑人一跳了。皮膚黑黝黝的。與兩天前相比是神似而形不似了。再過兩天,一層極薄極薄的皮膚便開始蛻了。起初,是東一點西一點地裂開蛻掉。已蛻皮之處雪白,未蛻皮之處黝黑,把人弄得比花蛇還難看。這樣的皮膚沾不得水,一沾水便如碰着火紅的烙鐵。可是,如此大熱的天勞作之後,不可能不洗澡,而洗一次澡就經受一次嚴刑拷打。待深黑的皮膚全部蛻去,雪白的皮膚也又被晒黑,有時曬嚴重了,還會再蛻些皮,不過不會像前一次那樣疼痛。如此之後,人便成了青銅塑像,深棕色的皮膚,油光發亮,雨滴落於其上迅即滾落。而皮膚也是怪,一段時間不這樣暴晒又會變白,可再去暴晒時又會蛻皮。
我在老家讀小學時,與夥伴們常常在一些樹上看到些蟬蛻下的殼,在一些草叢裡看到些蛇蛻下的皮,我想無論是蟬還是蛇,它們蛻皮之時一定是非常痛苦難堪的吧。我也知道它們蛻皮是為著長大這個目的而自己自願獨立完成的。但農民們為什麼也願意在太陽底下大汗淋漓地蛻皮呢?也是為了長大嗎?是為了從“少農”長大成老農嗎?一個老農一生要讓陽光削去多少層皮?更為重要的是他們要脫多少層皮才能夠讓他們的生活稍微好過些?
陽光打在農民的身上 標籤:身上作文 給災區人民的一封信作文 農民作文 農民工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