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青燈,幾張拓片,長眠。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拋開樂府唐詩不說,最情意綿綿的還要屬宋詞了。一直對宋沒有什麼好印象,懦弱,一味地退讓,直到山河破碎,風雨飄搖。能堅持個數百年真是萬幸了,唯一的價值恐怕就是這些風花雪月的低吟淺唱了。
詩中李後主,詞中李易安。李清照的善愁延續了李煜的風格。不得不慨嘆李煜的生不逢時,偏偏做了帝王,又偏偏落在了只知歌舞生平的南唐,非還遇上了半拉子大宋最有能力的君主,李重光的運氣更是好到不行。他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溺,哪怕委屈求全,偏安一隅。歷史是不容他選擇的,趙匡奕的大軍攻破金陵,就讓他再看一眼南唐吧。
南唐依舊歌舞昇平,重光只能在北宋的城樓上遠遠眺望,眺望那一片叫江南的地方。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李煜《憶江南》
雲沒孤鴻,庭院深深,鎖不住一顆寂寞孤獨的心,留給後人的,是滿腹才華千古一帝無奈蹣跚的背影
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李清照《醉花陰》
黃昏下,東籬邊,幾盞薄酒,飲盡了誰的凄涼?一生顛沛的人啊,在你還為短暫的分離而愁緒不斷時,命運的缺口已從不遠的未來斷開,伴着金人鐵蹄的踐踏,隨那個積貧積弱內憂外患的宋,一同淹沒在歷史的潮流中。你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借酒澆愁愁更愁。
今夜的月光那樣慘淡,似多年前,閑愁閨怨的我對着樓台低唱。如今,誰又能同我和,和一曲如夢令?
時光流轉,怎麼也不能忘了晏殊,晏幾道這對人稱二晏的父子,在宋代詞壇上的地位同樣舉足輕重。晏殊詞婉言清麗,悠閑自在,受南唐馮延巳影響甚大。閒情逸緻中又有些惆悵難寄。他的一首清平樂,很是喜歡。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一箋小字,盡付平生。惆悵,無奈。人道我悠閑自在,殊不知雁過驚心我的彷徨失措。罷了罷了,一切隨流水而去,世事炎涼,更換了人間,江山不改,依舊的江水東流。西樓,慢慢飲下最後一杯酒,隨斜陽,褪去。
晏幾道天生清高孤傲,不肯借父親之名登仕及第,詞風也刻意迴避晏殊。晏殊詞閑,幾道詞艷。但終究改變不了那樣的悲涼,惆悵無可排遣。他終是同他分不開的,像兩條相互交錯纏繞的信。誰無法躲開誰,誰也逃離不了誰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月,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閑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晏幾道《蝶戀花》
西樓的歌妓終是走了,又只剩自己一個了。衣上酒痕,訴說著不盡的凄涼,可憐了那紅燭,陪空度這寒冷的夜,直到流盡最後一滴淚。我也該離去了,在風中甩甩頭,走入延續了千年的蒼涼。
寫着寫着,忽然想到一句曲詞,喬吉的滿庭芳。漁父詞。容我寫下來。
扁舟最小。綸巾蒲扇,酒瓮詩瓢。樵青拍手漁童笑,回首金焦。箬笠底風雲縹緲,釣竿頭活計蕭條。船輕棹,一江夜潮,明月卧吹簫。
扁舟棹短。名休掛齒,身不屬官。船頭酒醒妻兒喚,笑語團圓。錦畫圖芹香水暖,玉圍屏雪急風酸。清江畔,閑愁不管。天地一壺寬。
元人喬吉理想化了漁人的生活,卻讓人如此心生嚮往。一葉扁舟,遊盪山水間,出沒煙波中。一點也不遜色男歡女愛的低吟淺唱。
落在信箋上的文字,美好的讓人想哭。
初一:冬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