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猛然發現,梧桐竟被我遺忘了那麼久!
那天中午徜徉在校園,兩旁的梧桐在地上投下的斑駁的亂影突然間吸引了我。我看着人們從我身邊匆匆地走過,然後那叢亂影在他們背後輕盈地劃過……這種感覺美妙極了!我竟看得出神,不由笑了。
“吱”地一聲,我感到腳下一陣清脆的響聲——原來是踏到了一片梧桐的落葉!下意識地放眼往前看,整條路上到處都有零星的落葉;再加上兩邊排得整齊的梧桐——那壯實、青綠斑駁的樹榦,還有那留戀於枝頭久久不願落下的葉子,在地上那飄移不定的倩影的襯托下,簡直像一幅蠟封的水粉!
我從來不對梧桐情有獨鍾,但不可否認,此刻的我,已無法再被任何一種形式的美所吸引。
梧桐美得樸素。那枯黃的落葉從來不比火紅的楓葉那般多情,也從不似銀杏那般多姿……那是一種脫俗的美,略帶些凄涼和幽傷的;也是一種感性的美,就像是方文山在《七里香》中寫道的“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更是一種蘊藉的美,她總是在幽靜的小路上顯出最本色的自我……
我至今也還不知道梧桐是否就是指法國梧桐,在上海應該是吧!從來都不太嚮往巴黎,塞納河畔燈紅酒綠的世界是我極不愛的。但我想,若是有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允許我在巴黎的街頭走上一走,我是會選條梧桐小路,在路邊一家咖啡店裡撿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梧桐樹葉的影子和着陽光一起透過窗玻璃嵌了進來。我可以聆聽巴爾扎克講述《人間喜劇》,可以聆聽呂克·貝松講述那個令人心碎的殺手的童話……視覺與思緒的完美結合演繹出了巴黎的最經典、梧桐的最純粹……
面對腳下的枯葉,有種辜負的感覺。屈指一數,落葉時節似乎早已過半,然而直到今天才注意到她們 ,以前也總是不經意地走過清潔工,看着他們把成堆的落葉放進垃圾筒,也就是看過算過而已,全然不像黛玉葬花那般感傷。
林黛玉的哲學是難懂的,有時是深邃的,有時是輕浮的。很難說清楚那出“葬花”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可是今天,我卻更傾向於後者。因為當我面對眼前這些如畫的梧桐時,我實在想不出除去“美”以外的任何一個字。即便是龔自珍那極有韻味的“落紅並非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也無法佔據我的心。我知道的,只有“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且並這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絕對了,雖然有些許誇張,但這一定是不為過的!
記得就是這個禮拜,聽地理老師無意中說起梧桐的兩個缺點:一是樹葉太多,掃落葉需要很多人力;二是夏天葉子上毛毛蟲特別多。對於理由二,我已沒有發言權,因為誠然,我沒有仔細注意過。但對於理由一,終究還是讓我窺探到了一點除去“美麗”以外的哲理!
我在學校的這條梧桐路上來來回回地走,已有一個春夏秋冬的輪迴了,然而這之前,我卻並沒有感覺到梧桐葉的多,今天有些醍醐灌頂的意韻。我恍然想到前些日子,落葉一直是鋪滿了路的,這才發現,只有待葉子落下時,才能體會葉子的多……
這是梧桐的悲劇嗎?我的思維也有些混亂,答不上來。問身旁的好友,她卻也不作聲……
答不出歸答不出,至少今天,我是幸運的。在梧桐葉落的時節,收穫了一份難得的美麗,同時還收穫了一個值得用一生去思考的問題。但我想,也許這並不是一個難題,等到你再一次注視那梧桐葉落,真正理解了葉落之美的時候,問題自然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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