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子,我的脾氣越來越壞了,我幾乎自虐般地暴躁着。
踏入兒童醫院的那一刻,急促的呼吸卻變得緩和起來。
新擴建的門診部裝修得富麗堂皇,大理石莊嚴又高貴,反射着強烈的燈光,觸上去卻是一片冰涼。
穿過門診部便是醫院大廳,幾年來都沒什麼變化,我閉着眼也能行走自如。天還早,許多醫生都還沒來上班,排隊挂號的人卻已成了長龍,晚了,號就買完了。“專家10元,教授20元,怎麼這麼貴?!”那些從區縣上來的家長琢磨着,看看懷裡的孩子,嘴唇發乾,“哎,20就20吧!關鍵是要找個好點的醫生,趕緊看完還得座幾個小時的車回家呢!”
再往裡走是空曠的過道,沒什麼人,世界彷彿安靜了下來。沒有了父親讓人害怕的咆哮,也沒有母親神經質的哭泣;沒有外婆沉重的嘆息,也沒有煩人的耳鳴……只有自己安穩的腳步聲,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沉默。我的痛苦建立在別人的的痛苦之上,我的快樂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
化驗處,有一位值夜班的醫生向正在拖地的清潔工抱怨:“值一晚上夜班才10塊錢,買包煙,再吃點夜宵,就沒有了。”說著,他打了一個哈欠,極力的睜開眼睛,看得出他很疲憊。那位清潔工只是笑了笑,繼續埋頭拖地,我不知道他已經在這打掃多久了。又過了會兒,醫生陸續來了,忙着換上白色的工作服上班。
這些人們吶!無論穿着光鮮亮麗的綵衣,還是平凡樸素的工作服;無論他的工作是神聖還是卑微;無論他在生活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戴着怎樣的面具,都會淪為現實的奴隸。生活在神話里的人,會被逼成神經病的。
這,不是偶然。
抽完血,止血棉被一點點染紅,美麗得像一朵嬌艷的花。早已麻木的疼痛,並沒有打亂我的平靜。年輕的醫生,看我很熟悉的樣子,好奇地問:“你總是一個人來嗎?”我不知道怎樣回答,只搖了搖頭。我看過很多比我還要麻木的醫生,我忽然想,他們曾經也是個熱血青年,就像我曾經還能感覺針刺進肌膚的疼痛,而不僅僅只有冰涼。
人越來越多了,也越來越喧鬧。我知道,有人在這裡誕生,有人在這裡死去,有的人為病痛飽受折磨,有人因恢復健康喜極而泣。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在這裡安靜地睡去,但現在,我卻很難得地平靜下血管里沸騰的血液,仔細地打量着這裡:白色的牆,白色的地,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帘,白色的醫生,白色的恐怖。
離開醫院,陽光射下來,並不暖和。醫院門口的小攤販們兜售着玩具,他們明白,孩子生病時,家長是最捨得花錢的。沒想到,在醫院進進出出之間,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吵着要玩具的小孩了。
我的心裡不禁起了漣漪。
趕車回家,心裡惦記着化驗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