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怎麼認識這個世界的?最初通過自己認識的世界或社會是怎樣一種姿態呢?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便從父母口中和各種媒介上知道了所謂“人心險惡”。報紙電視上鋪天蓋地便是些“某某縣一女童被拐騙”、“某市火車站一旅客被人盜走若干現金”等充分印證人心險惡的報道,媽媽也是從小便教育我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後來也許是我沒遇到過什麼特別陰險的人,所以對此完全疏忽。小時候媽媽是一名忠實麻友,常打到半夜,於是我便可以自由的在麻將館周圍亂竄。有一些和我相同命運的同齡人從此和我結成鐵杆盟友,那幾年麻將館周圍時不時因為工程堆上一大堆沙子和石子,於是那些沙丘便是我們平時的“根據地”,我們曾用濕沙子砌過一個宏偉的“隧道陣”,或是蓋一座半人高的城堡(不到幾秒便垮掉)。一群孩子瘋到凌晨也不知疲倦,我想我便是這樣認識我們這個可愛的世界的——認識半夜鮮有人煙的世界。
也不是每一次玩都能平安到底,一次我在一個倉庫門口等區買燒烤的“盟友”,當時是北京時間午夜前後,一個人站在時有冷風吹過的倉庫前,當時確實是害怕過的,但畢竟燒烤的誘惑是能助我戰勝一切的。後來盟友終於回來了,我和她站在倉庫前迅速吃完燒烤的一瞬間,突然從倉庫那邊竄出個狂奔向我們的男子,事隔七年我還清晰記得當時他離我們幾步遠時的表情:眼睛瞪得從臉上突出來,活脫脫一副餓狼見到野兔時的表情(後來我想那人不去演那種被謀殺死不瞑目,一臉猙獰的屍體真是屈才了)。我和那位盟友默契的令我咂舌,當時我倆一見那人便撒腿就跑,且是往相反兩個方向狂奔,用“脫韁的野狗”來形容真實恰當,人的求生慾望真令人類本身都感到不可思議。
猶記當年有這麼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我站在麻將館旁的一個天台上看星星,那天晚上的星星是罕見的明亮,我目前只見過兩次,另一次是零五年我在騰格爾沙漠。當時我仰頭看着滿天的星星,嘴裡還叼着一支雪糕,不知怎麼就蹦出這樣一個想法:將來我要生四個女孩,分別取名“月月”,“星星”,“月星”,“星月”。當時我認為小孩性別是可以控制的,且可以無節制的生下去,還有便是孩子是從肚臍眼裡蹦出來的。後來猛然得知前兩條是違反本國法律的行為,后一條是違反自然常理的,並且我也發現也許如果我真的生了四個分別叫“月月”,“星星”,“月星”,“星月”的女孩,我也會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區分不清她們各自誰是誰。
當年我和我們都被當作家庭教育的反面教材在一個小範圍內被津津樂道,我媽一向都是被批評者:“李姍姍她媽根本不管她,總有一天李姍姍會被人拐走或墮落的”;我一向都是被同情者:“姍姍,你媽又在打麻將啊?真是,叫你媽回去,再這麼放任下去怎麼得了?!”後來是這樣的:我媽從我二年級開始便不再去麻將館,我沒被拐走,也沒有所謂墮落的端倪。曾經是我們娘倆反面教材使用者的阿姨們慶幸好在我媽收手早,不然我就前途暗淡了。但我很慶幸我又這樣一段同齡人少有的經歷,因為我媽對我當時的放縱,我用我自己的眼睛去感知了這個世界,儘管是凌晨少有人煙的世界。在別的同齡人只從父母媒介那裡知道拐賣兒童販時,我便見識了若干這樣的人,且都順利逃脫。在當年一個個凌晨一、二點的夜晚,別的同齡人安靜的在夢境中玩耍時,我在外面真切的玩耍或仰望一片繁星閃耀的天空。怎麼說,真是一段名副其實在“黑暗”中度過的童年。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人就是依靠童年的記憶愉快的度過一生的。
電影《天使愛美麗》里,愛美麗打工的店裡的一位顧客念到這樣一段新聞:一名九歲小男孩在夜晚從家裡溜出去,搭車去了幾公裡外的高速公路,他的目的只是去那裡看星星。老闆娘聽了感嘆:“生活真美好啊。”生活真美好啊,我們擁有這麼一個可愛的世界,我們擁有這麼多令人感動的東西,我們擁有這麼多可以被回憶的美好片斷,我們擁有這麼多愛我們的人和我們可以愛的人,我們擁有這麼一段可以通過我們的手變美好的人生。
再者,小時候我是個很不聽老師話的人,低年級的班主任是以前我表姐的班主任,她動不動便把我和我那兩個優秀的表姐放在一塊比較,雖說這是她那個年紀的女老師的通病(她還要嚴重些,可能是長期教低年級的緣故)。但這無疑加深了我對她的反感。於是低年級她所教的那門語文我成績一直不太好,一次期末全班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雙百,我是98的96,好不被同學鄙視一通(我低年級數學也不好,當時的數學老師曾經扇了我N次,有一次手被打了,紅了一天)。
但是無論當時我怎樣,我的兩位老師大人又怎樣,事至如今我還是要誠心的感謝我的兩位老師,因為從小便被拿去和優秀的表姐比較,加之當年因作業書寫問題一次次被批評,甚至一度我覺着自己在學習上一無是處,還有一次我也記得非常清楚,我因某個字錯了,而我堅持認為沒錯,在班主任面前態度空前強硬,當時我的班主任大人也許覺得權威受到了未有過的懷疑,還是這樣一個平時弔兒郎當的學生提出懷疑,一怒之下罰我面對黑板思過,還叫來當時同樣不喜歡我的數學老師共同聲討我。她倆拿着字典敲我的頭問我是我錯了還是她錯了,承認了錯誤被好一通思想政治教育后才被批准回家。兩位老師大人,也許真是因為類似的事,我可能看起來讓人覺得臉皮厚到極致,用你們老師打了億萬遍的一個比喻就是“臉皮厚的和城牆道拐一樣”。但我不得不說我認為我當時那種執著或固執的“頑強精神”並沒有錯,認為當時的強硬感到欣喜。我也由衷地感謝你們兩位老師又讓我遭受一次挑戰,一次長達兩年的挑戰,一次改變我處世態度的挑戰,一次鍛煉自信的挑戰。如當年對你們頗有不敬之處,還請你們原諒,全當是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瘋丫頭,試圖用自己獨立的實踐,去探尋這個世界。
一日,在翻柜子時無意中找到一大疊家裡七八十年代的老照片,那些在照相館的照片有着複雜的花邊,且長條形、小方塊各種奇異形狀都有,照片都是黑白或棕色的,照片上的人都有着透明的笑容。看着家裡人十幾二十年以前的照片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原來媽媽也剪過漂亮的劉海,原來二姨年輕時這麼漂亮,原來外公也有這麼年輕的時候,原來外婆是這個樣子……好多的“原來”都印證着一件事——“原來我們沒有這麼仔細的留意過身邊的一切”。
原來我們身邊就有這麼一短短的美好或不夠美好的人生,它們都是一個個美麗的故事,是我們一生的故事。
這篇文章前面大部分都是在寫我的曾經(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稱之為“童年”),我只是認為,那是一個人美好人生的開始,一個人美好人生的大多數。正如文中那句話:人就是依靠童年的記憶愉快的度過一生的。謹以此文,紀念我的那些年,我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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