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懷疑這麼簡單的常識:水火不容。老祖宗有言:“水與火,不同源,不得並盛。”
而上屆奧運會的“開場白”,則改寫了這一成語:
一股水流從高空垂落下來。
水花跌落處,一團火苗驚跳起??飛瀑直瀉的靈動,更襯出火炬上升的飛揚。那是水與火的激情共舞!
這畫面概括了我對今日大慶的印象:火的激越里,有水的溫柔。
記憶中的大慶,成了一種象徵,一種與火有關的“力之源”。歷史將記住那“荒原一片篝火紅”,它對共和國“血液”的流通作用,早已超出了這土地自身的分量。總聽人傳奇式地講到大慶。“石油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我感佩之餘,不免生出婦人之見:那日子還能流水樣過?“火力”太足了!記得有朋友一說大慶就作凍縮狀,“那兒只有風沒有景,看什麼?”
可我最近從大慶回來,好多天還一直穿行在那水火相融的氛圍里。
大慶的美麗出人意料。在鐵人廣場,撲面而來的不是熱浪,而是水氣??從泉眼裡噴濺出來,從濕地暈散開來,從天空降落下來。這兒比井架更密的是樹,比油罐更多的是湖(當地人稱“濕地”),比油田更大的是草原。連陪同我們的女士也一個個水氣充沛的樣子,給人“江南佳麗”的錯覺。
更難以置信的,是18個湖泊牽手合成的連環湖,我們的快艇開出去半小時還沒挨着湖的邊。依次前來問好的,是成群的水鳥,成片的蘆葦……不知誰丟下一句話:“風從水面吹出一隻夕陽。”
在水邊的尋常人家,我見識了特殊的“小移民”??有個鳥巢大大咧咧落在湖中蘆葦叢中,裡面鑽出指甲蓋大的一顆顆小腦瓜,四五張新芽似的小嘴,開成一束豌豆花,鳥媽媽來回忙着餵食,看見我們毫不吃驚,甚至蹦過來站住,和人親切對視。我由此也看到了鐵人的另一種表情??
去拜訪1205鑽井隊,那天下着大雨。這雨來的也奇,大慶一向缺雨,可我們三天里就趕上兩回。“1205”第18任隊長及他的同事站在雨中迎接我們,我忽然被他的目光打動,除了依然充滿創業的自信,這目光還布滿水意,映出井邊鋪開的大片綠地??那是他們鑽探之餘拓展的家園。雖然經常聽見的還是“挑戰”,但又多了一個詞彙:“還原”??開始致力於跟大地的親和,這也許是鐵人精神的一種現代轉換?
聽說某採油廠每年拿出利潤的一大半,用來還原周邊濕地的生態。我們專程來到這個生態園,在地里採摘到最鮮美的瓜果,西瓜、
香瓜、黃瓜……
在崗位責任制的發源地北二注水站,我又長了新見識,原來,這兒採油的重要程序之一,是大量往地下注水。僅這個注水站,累計已注輸了1億多立方米水。
我大為吃驚,水果然是火的鋪墊?難道火是水的“精魂”,水是火的“根基”?“力之源”莫非就源自“水之鄉”?對了,石油本身,正是億萬年前水底生命的幽靈。
從大慶帶回的禮物,是一滴原油,它被包裹在水一樣透明的晶石里,像一盞燃在水裡的燈,像一滴古老的眼淚。那是水與火的默契,隔着漫長時光在無聲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