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掩了起先還霞光滿天的天際,滿世界的黑,陽光被烏雲裹着,不能露出一星半點的光,黑壓壓的,大片大片的,看不到頭,壓抑着人的心靈。
解鏡塵快步走着,小巷裡令人窒息的空氣使她越發覺得胸悶。抬頭望去,整個小巷的上面沒有一絲去日的溫存,只有令人鄙棄的灰色。她突的停了下來,單手撐着小巷那熟悉的石壁,緩緩地仰靠在了單調冰冷的磚牆上,眼角滑下一滴淚,冷冷的。她仍靠着磚牆,似未察覺般,亦或是麻木了。他走了,就這麼義無反顧地走了,沒有一句再見,沒有昔日的溫存,沒有那頭頂上輕柔的一撫。無知如她,卻一直被蒙在鼓裡,直到今天才知道。
她搖搖晃晃地支起身,恍恍惚惚地朝那剛剛未走完的巷口走去。巷口也是黑壓壓的,似一個旋轉着的漩渦。
下雨了,沒有大雨的兇悍卻能似小巧的繡花針那般,戳中人的要害,挑起人心尖的痛。她無力地撐起一把傘,微如牛毛的雨打在她的臉上,輕微的觸感,令人心酸、疲憊。她緊抿着雙唇,強忍住心頭那股愈來愈大的傷痛與悲愴,肆無忌憚地衝進雨中,沿着每天都要走的路搖搖晃晃地沖回了家。
雨越下越大,似她心尖那股滄涼,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門口,收了沾滿雨水的傘,掏出鑰匙,只是手卻停了,遲遲不想將它插入孔中。
往日,都是淺川吉陪她回來的,他們會在這門口流連,只是今日,為何如此安靜?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安謐寧靜,卻似一場異常恐怖的噩夢,壓迫着她的心靈。
不再去想,坐在被雨水打濕的階梯上,上面還依稀殘留這鞋子的鞋印。看着那漸漸恢復往日溫存的天空。和往日一樣,暖暖的,除了幾朵隨風飄過的雲,沒有一絲瑕疵。仍和往日那般,沒有任何不妥。她微笑着,掏出了手機,在手機的聯繫欄里找到了“幸福”二字。幸福?幸福。真的還是那個幸福嗎?亦或者本就沒有那幸福。
她嘴角向上撇了一撇,望了一眼流雲飄轉的天。右手指甲輕輕劃過手機屏幕上的刪除鍵。
三個月,看着長,實則不過眨眼一瞬。
不似那三月前的那場大雨,那場為一對戀人送別的大雨。碧藍色的天空,似那碧藍色的眼眸。一絲絲似水如煙的雲從中飄過,如那眼眸,帶着一絲絲難懂的神色。
幾縷清風飄過,吹動了醫院擦得透亮的窗外的楊柳枝條,清新綠意。
“大夫,您老確定已無望?”
滿頭花白的大夫望了望仰躺在寬大病床上的臉色淺川吉,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淺川吉卻笑了笑。
“爸媽,沒什麼,忘記過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死去。只是對她,我仍心有愧疚。”蒼白無血的拳頭緊握,似握住了昔日那雙手。
“你還是對她有情嗎?”淺川吉的父母嘆了口氣,直視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見她最後一面罷了。”他低下頭,用黑色的長劉海遮住了那黑色的眼瞳。
淺川吉的父母對視了一下,“我們替你轉告她,可是你可以告訴我她的聯繫方式嗎?”
淺川吉抿了抿薄削的唇,一串數字從他蒼白的唇中熟練的吐了出來,他黑色的眼瞳定定地看着父母按下了撥通鍵。許久,淺川吉的父親把手機拿下,瞅了瞅他。
“沒有這個手機號。”黑色的眸子快速閃過一抹驚駭,繼而恢復平靜無波。
“好,既然她希望與我斷絕聯繫,那便斷吧。我只希望你們能低調地辦葬禮,這樣的話也許她不會傷心。我已經傷了她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語氣平淡,但仔細悟透,卻發現透着一股悲涼與決絕,透着一股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傷。
兩星期後
淺川吉撒手西去,直到生命的最後一秒鐘他仍用儘力氣回想着那個擁有黑髮冰藍瞳女子的形象,無色乾裂的唇喃喃道:“解鏡塵”三字。他想把她永遠刻在自己心上,只屬於自己。她是他的至愛卻也是他的至痛。他當初決意離開她也是為了不讓她知道他身患絕症,與其兩個人痛苦,不如自己親手了斷這份姻緣。下輩子,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下輩子,像他這種拋棄人家的人會在地獄歷練上萬年的吧。更何況是拋棄自己至愛的人。他抿緊了蒼白的唇,牙齒在下顎留下深深的印記,繼而緩緩地鬆開,恢復了平靜,整個人。他磕上了自己的眼,他再也見不到自己此生至愛的女子了呵。
後悔嗎?他想他不會。
留念嗎?有點。
當然,還是對她的執念多些。
凌晨六時,他望着窗外那幾棵隨風浮動的柳樹,磕上了他那雙帶有無限執念的眼。
再見,mylove。
初三: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