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了。年臘月十九,陰陰的下午,一直到天黑,在有點涼涼的風時走了。我沒能拉你回來。靜靜地坐着,在你身邊。呼吸的急促使我不時地輕鬆喚你,摸你熱熱的臉又涼了。“爺爺”我輕輕喚着。不相信,不會相信的,知道你沒事,你還沒最後看我一眼,你沒事的。爺爺,一切都會靜靜過去,明天會來的。爺爺,明天我喂你飯,行嗎?我已很長時間沒再扶你,給你喂飯了,我不會再將飯灑的,我會小心地慢慢使你滿意的爺爺,你還想再吸煙嗎?有的,我再給你點燃,還有你愛吃的餅乾,這些都有。那天走時,匆匆地,沒將你細細留戀。只是匆匆的那麼一回頭,慌慌地去看你。我看見了什麼啊?一雙深深留戀慈祥卻憂傷凄然的目光。我後悔不該去看你,為何要有想,為何總控制不住那股預感奔涌,為何沖毀了自己,然而我只是匆匆地走了,匆匆地把心底那聲哀嘆吐了出來。爺爺,還記得斜坡上那塊地嗎?斜斜地,你總在地里彎着腰,新的泥土味便沁在你腳下潮潤的空氣中。還記得嗎?柿樹下,你將那一紅紅的柿子從樹上摘下,放進兜里,裝進袋裡,扛到五裡外的鄉街,搭上三輪車,又扛到我們面前。你已上了年紀,卻不懇歇,問你累嗎?你不曾說,給你倒了水,你只洗把臉,便緩緩坐在沙發里,取了煙袋,默默點上,吸。你在想什麼呢?爺爺。我不止一次問你,你不止一次笑笑。沒說。爺爺,村裡人曾說過你的當年在外面當過兵,走遍大江南北,英勇地很,你曾在那個年代幾次差點丟了命,而你卻因耿直,同人家吵了一架,背氣回村那個命運動亂年代,你將奶奶孩子丟在家,出門見星星回來見月亮,去搞起運糧來,養活一家老小,終於有了幾十畝地,又雇了人一塊干,還丟不下一年的運糧主意。因為這,你四個兒子已成家。父親是你的老二,你也寵愛他,硬讓他上了學,當教師,又供他上了火車,終於在城裡工作,你又將兩個孩子送去當兵,都有了單位。你曾三番五次去洛陽看望你最成才的二兒子,他有病你去照顧他,你為了這個家而漸漸遲緩了。你不曾歇,夏天把種的菜扛到四十裡外的城裡,你不曾說說一聲累,只是很高興地說菜長的嫩,長得多好。你住在城裡,也歇不下,整天上街轉。你愛吃餅乾,呵,我也一樣,沾了你不少福!得病時,還念念不忘茶葉蛋、芝麻糖,讓人心酸酸的。曾想給你寫東西,問你身世,小時候一生有多少經歷,你只說“我從小在淹里溝村……”,便沉默又不說了。而如今我卻覺有你這一句話,有你這一生的生活,已夠我讀你了,你已經寫好了,不需人再給你寫。你是平平凡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