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微陽淺照,惠風和暢,大地一片復蘇。走在路上,忽見兒童手持風車奔跑雀躍,那一剎那,我彷彿回到了童年,同樣手持風車縱情飛馳。
轉動的風車裡有我支離破碎的記憶,記憶里有我慈祥平和的爺爺,而我,就是爺爺的影子。
小時候每次去爺爺家都要經過一條兩旁種滿槐樹的林蔭道,一到春天,那裡就成為我的樂土。斑駁的樹影把小小的我嵌在一片溫暖的槐綠之中。我蹦跳地走着,道路盡頭是爺爺瘦高的身影。記得有一次由於走路不慎,響亮地跌了一跤。我抱着雙膝坐在地上大哭,爺爺走過來,拍拍我身上的土,擦乾我臉上的淚,抱我回去。那天,我一手持一隻爺爺為哄我開心而送我的風車,小聲抽泣着望着越來越遠的林蔭道。一陣風吹過,風車飛快地轉了起來,隨風翩躚。
夏秋之交,槐樹上開滿了潔白的花朵,滿樹清玉映着深綠的葉子,很大一片。我和爺爺有空就來玩,當然,拿着一隻只風車。我那時笨啊,就只知道帶着風車跑,直到跑得暈忽忽的,就往爺爺身邊一倒,分不清方向地擺弄着手裡的風車。
後來我家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我也再沒見過爺爺。不過春夏時節,我定會拿出爺爺送我的風車,一隻只地把它們放在房間的角角落落,再打開窗子,讓風吹動鏤空的窗帘,滿屋的風車就全部轉了起來,如同將兒時的故事再次上演。
“昔我往兮,楊柳依依。今我來兮,雨雪霏霏。”讀到《詩經》里的《採薇》時,我覺得與自己有些相似,只是那深刻的憂傷我是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幾年前,父母告訴我,爺爺已經不在了。那天,我抱着風車走到河邊的山坡上,嘩啦啦散落一地,然後寂寞地躺在草地上看藍天白雲。我知道,沒有人能再送我風車,沒有人能再站在道路盡頭等我跑來跑去,只有我一個人的孤獨和難過。
河邊的槐花正悄悄吐露着芳香,我甚至聽到花苞脆裂的聲音,短暫而動魄地響在耳邊;河面上的清風正徐徐東來,我甚至聽到風車隨風轉動的聲音,柔和卻堅韌地一直響在我心裡。
風突然猛了起來,手中的風車在陽光下閃着眩目的光,我被那亮光灼痛的雙目,大顆大顆地流下眼淚。於是,我拿起風車奔跑。跑到最後,看見爺爺站在盡頭,慈祥的笑容,平靜的面龐。我忽然明白:無論是在天堂還是在人間,爺爺都會在我跑到他面前時給我一隻風車,叫我:璐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