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着,從未止步,從未去觀賞沿岸風景。
沿着河,一直走着,走在了長滿青苔的石板路,昨日下的雨,仍積聚在石板凹處,等待着化為水汽,永恆地存在於空氣中。
河的另一岸是霓虹燈閃爍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還有那一隻只被套着項圈,連着鎖鏈的貴族狗。那群狗將步子緩緩下落,用蔑視的眼光看着身旁的其他狗,因為他始終還是只狗。
河的這岸,是潭水,是石板,是青苔,是竹林,是水霧,是回憶的墓地。在那裡埋葬了多少無比珍惜,卻已經逝去的回憶,還有那些所珍愛的人的身影。每一年的清明節,適逢自己的誕生日,便到那塊墓地掃墓,瀰漫的水汽凝聚一團,重現那溫馨熟悉的情景。
我朦朧間又回到了那段時間,似乎又見到了曾經的他們。
那個夏天唯一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左手拉着他,右手拉着她,與永恆對策黑夜簽訂契約,以這種狀態持續一生。如今,我們都知道,這句諾言只是朋友之間過家家的遊戲,永遠不可能成真。我傻傻地相信了一年,隔一段時間就打電話問候。直到有一天,我說出我的姓名,對方卻反問我們是否認識,我放下了電話,呆了許久。
這一天,在夢中我向他們揮手,問好,他們卻沒有向我投來任何一絲目光,他們視我為空氣,似乎我可以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我開始害怕,害怕被他們遺忘,害怕會有其他人在他們的心中取代我的地位。我像一個小丑,又唱又跳,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可依舊沒有任何目光注視過我。
地面是那樣的滑濕,我擔心自己會滑落水中。俯着身子看水中的倒影,鳥不曾改變,數不曾改變,天空不曾改變,容貌不曾改變,只是記憶已經扭曲變形,我已無法回憶。小心翼翼地走着,靠着岸走着,即使落入水中,也不會有人看到一個卑微的人影的掙扎,也不會有人在乎一陣輕微的求救。抬頭,天空是紅色的,暗紅,比黑深邃,比紅更鮮麗,偶爾飛過一隻悲鳴的雁兒,抖落數根羽毛。彎腰撿起羽毛,抬頭,卻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婚姻的禮堂,是哥哥的婚禮。
他是一個與我度過了十多個夏天的男人,從頂着玻璃魚缸來到河邊捉可都,到蹲在電視機熱火朝天前地打魂斗羅,再到只能在他的婚禮時說一句:祝你幸福。我記憶中的他,最終還是被埋葬在了記憶的墓地。他擁有了愛自己的人,有了自己所愛的人。起初,我為他高興,為他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而快樂。之後我開始妒忌,妒忌那個女人。我即使明白自己無法改變,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憂傷,拖着腳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繼續走着,望着對岸喧囂的城市,開始猶豫是否也要加入其中,可是沒有通向對岸的橋。
不會再有任何人與我開闢道路,不會再有任何人與我結伴行走,我只有自己的雙手,和還有疲憊的肉體。繼續向前,我看不到河的源頭,我看不到路的盡頭;我看不到那些現實生活中的美好,我只欣賞幻想中的甜蜜情景。
走着,走着,被對岸所吸引,我無力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