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補了一個星期的課，最近總是感覺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因為貯存了大多知識。不過，我寧願讓大腦一直這樣膨脹，起碼補課的這周，夜晚我沒有再夢見張可。
後天就要過年了，所以補課的老師也回家去了。
我站在浴室，望着鏡中的自己，明顯消瘦了好多，背上還有一些淡淡的淤青印，頭髮又長長了，已經打到了腰上。我提起木梳，順着頭髮梳下去，然後，帶上了一個白色的毛線帽子，穿上一件白色的羊毛連衣裙，白色的綉有雪花圖案的羽絨服，白色的圍巾，白色的厚厚褲襪，白色的棉靴——雪喜歡白色。
我出門，攔了輛車，直接去了貝城公墓。公墓里不少墓前都已經有了鮮花，起碼讓人覺得，這個春節，這些逝去的生靈也不曾寂寞。
我來到雪的墓前，已經有人先我到了，墓前擺了一束白色的菊花。我看着雪的照片，不語。那個世界應該很美好吧，不然為什麼，那麼多的人都去了呢？
時候也不早了，我想我也應該回去了。走過拐角，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焦明月。
我沒有叫他，而是悄悄的跟在他身後20米左右的地方，我看見他拐進一條道，然後，把鮮花放在墓前。那是，張可的墓。
“可兒，爸對不起你。”
可兒？爸？這到底怎麼回事？
“可兒，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不管怎樣，你也不該用死……可兒！我和你媽媽已經把離婚手續辦了……爸會答應你，好好活着。爸會回到農村，過平淡的生活，你在那個世界，安……安息吧……”
焦明月是張可的爸？不，不可能，張可姓張，焦明月姓焦。不行，我要問個明白。
“焦明月！”
“林莫？你怎麼會……”
“你是張可的爸？”
“你偷聽我講話！”
“我問你你是張可他爸？”
焦明月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談談。”
我愣住，心跳終於平靜下來。我們來到一個茶餐廳。
“服務員，兩杯奶茶。”
“我不是來喝奶茶的。”
“別急。”
“我怎麼可能不急？你明明知道張可想死為什麼還不阻止？你為什麼會是張可的爸爸？為什麼面對張可的死你顯得那麼沉默？還有……”
“夠了！”
焦明月活火了，用力捶了下桌子。使得前後左右的人都往這邊看。
“坐下。”
現在的焦明月變得十分害怕。我坐下，很安靜的望着對面這個年僅四十，卻顯得十分蒼老的人。臉上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迹，外表強忍着平靜，其實內心早已開始不安。
“張可是我的女兒，7年前我來到貝城，在這邊謀了新職，開始生活還過得去，後來我漸漸存了錢，準備在這邊買房子，把張可和張可的母親接過來。只是沒想到，我竟然被騙，就在我拿着錢去交房子的首付金時，一個男的把我攔了下來，花言巧語騙過我，結果，買房子的錢就這樣沒了，只是，我沒想到張可的媽媽這些年一直在家鄉做生意，也存了點錢，又給親戚東借西湊，終於買成了房，就在今年，她媽把許蓓接來貝城，結果正好撞見一個女學生在我家，正對着我擺了一個很妖嬈的姿勢，母女兩什麼都沒說，摔門而去。其實，那就是我的一個學生，她只是想讓我畫一張她的素描，送給她八十大壽的姥姥。”
“難道你沒有去找張可母女么？”
“當然找了，只是怎麼也沒找着。”
“那麼？為什麼你會來到我們學校？還有那些學校關於你的傳聞？”
“你先聽我說。我從那以後準備一邊工作，一邊找她們母女，只是一個星期之後，我就被當時工作的地方炒了魷魚，於是我賣了房子，去了一所學校教美術，但是沒想到我剛到學校一個月，就聽見學校對於我的傳聞，甚至傳聞我在這個學校工作了十年，並且有在教育局有什麼重要親戚，我一直想要澄清，可是發現根本沒有人相信我，我後來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張可的母親搞的鬼，便辭掉了工作，正好趕上你們學校招老師，就更名換姓來到你們學校，不想依然有傳聞，而且傳得更加恐怖，就在我準備辭職的那天，遇見了張可。她作為新生到學校來報道。”
“後來呢？”
“後來，我知道了這一切。張可的母親背着張可奔了一個有錢有勢的人，然後在學校散步謠言。”
“可是，全校的師生都在說啊……”
“林莫，你要明白，現在的社會遠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和美好。”
“是么——好吧，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我去你宿舍找張可那天，就是想要告訴張可，我現在還有賣了房子剩下的錢，準備利用這錢，回家鄉，過回我原本平平淡淡的生活，但是她卻沒在。無奈我只好這樣默默回鄉，沒想到去火車站買票的途中，竟然遇見了張可，她靠在一個樹下，一直哭。後來，我把她領到了那棟舊宿舍里，聽她講了一切。”
“她寫那張紙，你是知道的吧？”
“不，她說她想自殺，然後我勸了她一夜，她答應了我，然後睡去。張可一直是很聽話的孩子，所以你去找我那天，我就把你拉到樓下說事，那孩子自尊心很強，肯定不希望別人知道她的家事。結果……”
“難道，她自殺不是因為她所說的父母離婚，而是發現她的母親……”
“對。張可說，她本一直相信我，勸說她的母親，但是她的母親不讓她再提起這件事，讓她忘掉我這個人。無意間，她發現了她母親的秘密……”
“好了不說了。”我往往外面的天空，太陽又出來了。“我要回去了。”說完起身準備走。“還有，謝謝你的奶茶。我現在感覺很暖和。”我剛走出桌子四步，被他叫住。
“林莫，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相信我？”
我轉過身去，對他微笑，然後走出茶餐廳。
站在茶餐廳門口，我望着天，望着雲，望着陽光，望着地方鋪滿的雪，給了我這一輩子，最燦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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