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還住在菜市口,走路可以到南橫街,南橫街里有一家小店,那就是親愛的小腸陳。小店破敗,但是人氣爆棚,老掌柜的陳玉田還在,天兒有點冷,我哆嗦着點上一個菜底,二兩火燒,一瓶小二,小店裡始終有一鍋老湯,始終有節奏的冒着小泡,夥計從湯里迅速撈出一截小腸、肺頭、豆腐,快刀切碎,丟在碗里,再把火燒斬成小塊,放置其中,一勺老湯澆上,搭配上香菜、蒜蓉、辣椒油,端到我面前,稍微攪拌,覺得不夠刺激,再加上一點辣椒油,第一下先撿一塊小腸,小腸不能弄得太乾淨,裡面一定要留一些腸油,這樣吃起來才飽滿豐腴,滋味更加解饞;第二口必然是肺頭,許多人吃小腸卻不吃肺頭,原因是裡面布滿孔洞的氣管,不要糾結於這是氣管還是支氣管,這才是妙處,吃起來有輕微的咯吱聲,每次我都會叮囑夥計,多給我來點肺頭;第三口則直奔火燒,火燒有點硬,此時已經吸滿湯汁,這湯汁雖然有點咸,細品也無非是醬油、醬豆腐湯、各種中藥,味道重,不清爽,一口之後還是能迅速叫人找到北。
後來南橫街拓寬了,小腸陳也搬家了,店面弄得更大,更像是個華麗麗的館子,裡面除了鹵煮還有了鹵煮火鍋,但是不是那個感覺了。小玩意兒需要有破爛的環境襯托着,要是叫趙本山演流星花園偶像劇,估計也叫人倒胃口。
每一個城市都有一款與其氣質最貼切的食物,並且這種食物只在本地人群中流通,並不擴散,如同方言口語,是當地人之間溝通的秘密,外來者想進入它,卻摸不着門路。於北京,這種食物是鹵煮,它恪守着城市的秘密,成為一種有意思的傳承。
有時候我們一群鹵煮愛好者像探討人生一樣,探討哪一家鹵煮更加靠譜,總是聊不出個所以然。
各家有各家的妙處,北新橋鹵煮適合宵夜,這是我們的深夜食堂。有多少次我們在凌晨一兩點鐘從酒桌上撤退,踉蹌的走在東四北大街,北京一夜情迅速化為一碗鹵煮,並且標明:兩個菜底,二兩火燒。這裡愈夜愈美麗,周圍都空曠,只有這裡人影晃動,鹵煮芬芳,人們大聲說笑着吃下一塊小腸。好像在白天,我從沒有想過想去這裡吃一碗鹵煮。這的氛圍勝過這裡的食物,我願意在這民間小館里閑坐,聽周圍的各路神仙聊故事,噴段子。來這裡吃飯的有各色人等,拉活兒的的哥,混社會的大哥,下班的小姐,妖艷的迪廳青年……無論是什麼身份,在這裡坐下,就只是一碗鹵煮的主人。
以前在虎坊橋的凱琳鹵煮適合吃午餐,以前在虎坊橋上班,這裡是我的定點用餐單位,即便是天天中午報到,也很少見到收銀大姐的笑模樣,她冷漠的問你要什麼,然後冷漠的給你開條,寫在一張粉紅色的小紙片上,交給廚師,廚師看一眼,再把紙片插在一根釘子上。有時候會要一碗炒肝,兩個包子;有時候會要兩個菜底,不要火燒,並且多要一點豆腐。後來這一家凱琳鹵煮,命運多舛,反覆搬家,卻都在南城活動,而今又搬回了虎坊橋,在工人俱樂部旁邊,一家館子搬家猶如女人再嫁,反覆的再嫁之後,多少也會歲月不饒人,這裡的人氣已非10年前可比。
要是吃晚餐,則適合去鹵煮呂,在西四北八條,可以去對面的八條一號吃雲南菜,叫服務員去衚衕對面的鹵煮呂點一碗端過來,這兩家已經是一家了。鹵煮呂的價錢總是比一般的鹵煮貴一兩塊錢,但是看到裡面多幾塊的小腸和肺頭,還是忍了吧。
在一次吃鹵煮的時候,坐在對面的朋友遙望窗外夕陽似火,雲朵在天邊捲動,面前鹵煮芬芳,小腸與肺頭在碗里纏綿,突發感慨,隨口占出一個上聯:“鹵煮火燒雲”。我吃一口小腸,暗自沉吟,抿一口小酒,於是對出了下聯:“焦溜大腸(長)今”。雖然能將就,但還不算最工整,要是各位能有更工整的下聯,我這廂有鹵煮伺候。
河北滄州********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