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半年前逃出了學校,這是我的思想覺悟,思想帶着我來到一個小鎮,不錯的小鎮:被山圍着,往裡點被水圍着。橋隨處可見,有點像江南小鎮。我想這地方挺適合寫書,便在沿河的地方租了一間房,過起了趕文字的日子。
2
沒多久有人在山裡發現了明清建築,政府想宣傳都不行,因為沒有名人住過。
政府大罵這麼好的地方都不來隱居,真瞎了他們的狗眼。
後來有人在建築周圍找到幾百棵荔枝樹,細數之下——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棵。硬說這是蘇東坡“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地方,遂命名“東坡啖”。
大加改造。一群建築工人本着熱愛勞動的精神,每天日出而息,日落而作。此時我的書的腹稿已經打好。但這施工聲音實在太那個了。怎麼也寫不成,於是我去了政府。
3
接待人跟我說這是小鎮日益繁榮的象徵,為人民服務的表現。
我大喊你放屁——正想說下去,旁邊一個人小聲對我說人家放屁是不對,但不應該這麼大聲。
我說我知道了。接着壓低聲對接待人說,為人民服務?!我看是為人民幣服務。你們這些政府應該改名叫人民幣政府。侵擾了我的休息權還有一大堆道理。
接待人忽然冷冷地笑,那聲音很冷,跟冰一樣冷。他大呼侵擾你權怎麼了?政府愛咋滴就咋滴。你想要回休息權?!去告政府啊。有本事去告啊。你再不滾出去的話。不然……
那個不然二字把我鎮住了,我想了想,低頭走了。
告訴我接待人放屁不對的傢伙跑出來跟我說,其實你可以去“東坡啖”對面那座山的,他用手指了指。
我望去,也算是個好地方。
他接著說那裡租金不貴,並且還沒開發,很寧靜的。
我說謝謝了。於是回賓館拿包袱走人。
但旅館負責人不允,說我是經濟支柱之一,走了就沒錢了。
我很驚奇自己變成了經濟支柱。轉念一想。老子就一賺錢的工具,老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我大罵別以為掛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就當自己是個五星級賓館。你們這些沒心沒肺沒五臟六腑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文化來填實自己的體重。趁他發愣時我就跑了。
4
古鎮區也有山圍,亦有水繞。樹比小鎮多,綠化也比小鎮好,也安靜許多。我往西走,找到一間沿河出租的房屋,就租下了二樓。房間不大,一書桌、一床就塞滿了。我把書桌對準窗戶。是個看夕陽的好地方,在這環境下往往有靈感迸發。
5
搬來新居的第二天,我一大早起來出去走走。到了一個竹林里,看到一個人坐在地上,手中拿着畫筆,像在畫些什麼。着竹林離古鎮不遠,行百步便到。
你好,畫家。我過去搭訕。
別叫家,是個家就不會坐在這裡。畫家仍看着前方。
你叫什麼?
志祥。
羅志祥?!我驚呼。
不!我沒姓,就叫志祥。
我拿起一幅畫,畫上是一輛車,車後面的背景是荷花和一群螃蟹。車身是銀白色裝有尾翼的。我問志祥這是賽車嗎?
不是。
那是什麼?
奔馳。
你怎麼知道?
那是我改造的。
背景怎麼解釋?
和諧奔馳。
……
志祥說他是個修車的。他有過理想,是成為畫家,現在卻成了修車的。所以理想升級成了夢想,我不解地問他什麼是理想,他說理清楚再想。我說你怎麼沒理清楚。志祥掄起左腳褲腿。是假肢,準確的說是木頭裝成的假肢。
志祥說我要回去了。我應了一聲,繼續品味竹林朝陽,轉過頭,一個寂寞的身影消失於竹林中。
6
我的書已經寫了幾千字,與我的期望相差甚遠。
我想我要是能寫出一本跟《三重門》似的書我就馬上去拉斯維加斯。
每次到志祥那他都是在沉思。將衣服剝掉活脫脫一個思考者。我以為這是積蓄力量。以求一次性爆發。創造出奧迪A10或者《最晚的晚餐》之類的神作。很可惜的是沒有。
你從哪裡來的?我問志祥。
學校逃出來的。志祥仍在思考。
哦……我也變成了思考者……
7
我在學校就是一無名小混混,每天讀書吃飯洗澡睡覺。自覺這也算過得充實。
在網上博客發表了幾篇小說竟造成了比徵婚啟事更大的效應。一下來了幾百封信。
我的女友也因為這樣去跟隔壁班的自由組合去了。
我還是那麼堅強的活着。之後寫了三十多篇文章投稿都一無所獲。我知道這是哲學家說的“人生的冬天”。可是這冬天也太漫長了,有點冷。
後來學校發生了械鬥,就一群小朋友拿着水果刀玩削人皮的遊戲。
當時我在三樓看星星,忽覺樓下不對勁。
只見操場上一個人急忙衝到另一個人面前,一聲慘叫,一個人倒了,另一個人手裡拿着紅刀子。一個人腸都出來了……
警警察察也就來了。抓了那拿紅刀子的。
一個人就送到了醫院。生死未卜。
我也便一夜未眠。之後同學們都在議論:“那人也真笨,不偷偷帶把刀去。”“就算中刀也要擺個好看的POSE嘛,你看,腸都出來了,多麼不雅觀的場景。”……
於是我去找了個朋友——老雄。就是跟我女友自由組合的那位仁兄。
老雄絕對是身體強壯的莫名其妙比常人多一兩塊腹肌的人,強壯到人家女孩子一巴掌拍不死的地步,按理說我會每天和老雄練習身體對抗能力,但是我們沒有,而且我也時常拍不死他。
我們就這樣幸福快樂的生活着。
直到某一天,老雄和我打賭他敢去闖女廁。
我說那是禁地,不好去。其實對於男生來說,有兩個禁地,一是女宿舍,二是上面說的。
但老雄很堅決,一副“我是流氓誰怕誰”的表情。說要跟我賭一瓶可樂。
我說好吧!於是拿來一根木棍。老雄問,這幹嘛用?
我說,準備打老師的。老雄眼睛里泛起了淚光,哭叫着說我是好兄弟。
老雄就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過門檻進入女廁,不久我看到一大群女生從我身旁掠過,其速度絲毫不亞於美國的波音747。
校長聞聲而動,看到我拿着棍子,說,你在幹嘛。我很天真的回答我在抓螞蟻。
校長又說我是問你拿着棍子幹嘛。我說聽到女廁有老鼠。校長從我手裡奪過棍子。估摸着女生走的差不多了,就進去了。在門口正好與老雄熱烈相擁。被帶到了德育處。收到一個處分。
8
老雄怪我不通知他,我說來得太突然……
老雄過了幾個月就開除了。
原因是跟小孩子打架,把人家打到住院了。
我對老雄說你個人要寵辱不驚,你搶了人家的棒棒糖是你的不對,你要瘋也得人家走了之後再瘋,要學會克制自己,最好平靜如水,如死水,如結了冰的死水。你看你上次一個小朋友拿泥巴丟你,你就用襪子勒人家,退一步說也不要用穿着的襪子脫下來勒。
老雄說這你不懂的。然後就走了。
於是我嚮往寧靜。
這就是我出逃的原因。
9
對於學校的記憶我是止於一個女生和老雄。也就沒有了。我對志祥說。
女生啊——志祥嘆了口氣,沒說下去。
此時入深秋,秋風將地上的枯葉捲起帶走。
該走的還是要走的。我看着枯葉。
志祥一聲不吭地坐着。
我們就看着枯葉嘆息。
10
我的書已經寫了六萬多字了,這麼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的書都可以和韓寒的字數媲美了。往往寫着寫着一個人物就掉了。拾起再寫發現是對情節發展毫無重要作用的廢人。就這樣寫廢了,開始停筆。
轉過頭看看現實,開始為生計發愁,志祥也是。
我想開個店,志祥是這樣對我說的。
好!
我們根據地圖,在上面找了個黃金分割點,然後興沖沖的跑到那租下了店面。
取名“風水畫軒”。我們相信這風水很好,因為屋內物種豐富,常常會在某個角落蹦出個小強,接着又不知鑽進哪個洞穴去幽會了。我幫志祥弄好店面后就回家接着趕字。我想放牛班應該改名趕牛班。
11
開店的第一天很熱鬧,常看志祥畫畫的鄰居大媽也來捧場。大媽說志祥你這小子總算有出息了。志祥說剛開,不好,不好。
12
我很是懷疑志祥是不是預言家轉世。因為他說不是很好就真不是很好,開店到初冬都還保持其童子之身。我常常去志祥那,以證明寶店未老。回來時我便抱着暖水袋繼續寫。
13
11時60分,小雨。
這天我在志祥店裡幫忙數錢,一個大老闆說志祥有前途,就買了所有畫。
我想志祥的確有錢途。
志祥說,我要去北京發展。
我說,我支持你去。
忽然門外有人大喊是查電錶的。
志祥說,門沒鎖,進來。只見一男子衝進來揮拳直向志祥臉上。志祥沒躲及,發福了。
我大喝你怎麼可以打人。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雄。他披頭散髮,身上多添了幾分霸氣。
老雄說你認識他?我說是朋友。
轉身又對志祥說你怎麼搞的。
志祥站了起來。緩緩開口。
那次我去廣州寫生描車。也就是畫的那輛奔馳。那背景是後來添上去的。這是因為一件事,那天我畫完天已經很暗了,在路旁發現了一個女生,很清純。剛好順路,我說我載他。現在沒車的了。於是她上車了。我問她這麼晚來這幹嘛,她說是男朋友生日。來買禮物……本來我是想炫炫車技,在十字路口時對面的車燈太強。剎車沒剎住……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志祥腳怎麼沒的。我突然開始受夠了這寧靜。想離開了
14
老雄喝着茅台,嘿嘿笑着問我有沒有找她,我說是誰?就你女友啊!老雄回答。
她……不是……我很驚奇。老雄的臉很紅,他醉醺醺的說當年她不是跟你分手,是因為你不認真讀書,就假裝跟我好,想氣氣你。
初冬的夕陽很冷。照在這古鎮,有點兒紅。我有種想流淚的衝動。一滴眼淚掉了下來。老雄問你怎麼了。我說眼進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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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政府又要開發這裡,志祥準備離開了。
我也準備了。老雄臨走時跟我說你想知道她現在在哪么?我點頭。
老雄說她還在讀書,希望你也回去。她現在一直沒談另一個男生。因為在等待你。這話是她轉告給我的。
老雄表情有點激動。老雄又告訴我一件事,他之所以來這,是因為看到報紙上說這裡很寧靜。他知道這小子躲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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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祥走時問我老雄的生日是不是在7月12日。我回答說是,你怎麼知道的。志祥說那天是我斷腿的日子,也是那人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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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書稿趨於完成了。
志祥也離開了,我也打算走了。去找她,因為她在等我,我在尋她。
封上大門,搬走傢具,已經是傍晚。屋旁的河仍舊流着,只是被夕陽照得有點血腥。血腥的河水不停地流着,流向我尋找到她的那個終點站``````
廣東省梅州市興寧市羅浮鎮司城中學初二:陳浩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