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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日,亦是無緣歸

白雲飄飄作文網 字數:1600字

  滔滔甌江水,漫漫異鄉路。

  這裡是甌江,當初她狠心決裂的地方。

  正是早春天氣,春日遲遲,日光慵懶,老人們在江濱的藤椅上輕晃着,昏然欲睡,該是愜意的吧。呵,是啊,愜意的,當年,胡蘭成享受張愛玲的愛時也是愜意的吧。愛過之後依舊風流倜儻,轉個身,他還是會有杯不會涼的熱茶。

  這裡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今日的江濱路最是溫州的“富貴溫柔地”。而當年呢?

  江上雲低霧鎖,迷茫中忽地想到那句“她見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心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這一句,不夠煽情也不駭俗,一份寒傖卑微的愛,這般分明。又或許,愛,真的是塵埃里開出的花。哪怕後來在甌江上,這份愛化作冰涼的冷雨,卻依舊斜風脈脈,故人依依。

  胡蘭成這樣被稱為漢奸的人,卻懂了張愛玲。“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她心裡迅速生出了一份根深蒂固的眷戀。在戀愛的時光里,她寫就了《傾城之戀》《金鎖記》等傳世之着。然而,女子終究是女子,不管在編織的文字中多犀利,在面對現實的背叛時也是毫無防備——

  遍體鱗傷,夢斷溫州。

  溫州最是傷情地,何必風雨慰寂寥

  “你怎麼來了,快回去,快回去!”

  灰頭土臉,滿身凌亂——她這幅趕集相,反倒是她唐突了似的。

  愛玲不發一言,胡蘭成說這話的時候,該是黃昏了吧。溫州中山公園旁的小閣樓里,斜陽欲晚,杜甫的那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正應了這景色。溫州舊時的古街都是極窄的,門樓子外即是街衢。用過飯的人們在街上邁着小步子慢悠悠地逛,店鋪老闆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但這一切喧鬧的吵嚷傳到她那裡都沒有了聲音。

  只有萬籟俱靜的悲哀。

  悲哀在此時顯得多麼渺小,可是她仍然感到悲哀。愛玲出了神,回憶起他曾經承諾的: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呵,不過半年光陰,便物是人非。

  蘭成催人的半晌似一世紀那麼悠長。她不知說什麼合適,極力張了張嘴,想到什麼卻沒說出口,只好咽下又閉上嘴。她想摸摸他半年未見的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卻恐怕驚擾了面前的和諧,只好折回假裝綹綹頭髮再放下。卻又不知道自己的雙手該放在哪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攥緊汗津津的雙手藏在身後。她只好深深凝視他的一切,看看他依然潔凈鮮亮的衣裳,又看看他身後的女子。什麼都明了了,她原是那般聰明通靈的女子。

  “妹妹,我給你作畫吧。”支起畫架,她鼻子無法抑制地一酸,顫抖着勾起女人的輪廓,她的眼,她的鼻,她滿足平和的嘴角……范秀美的面容與他的一顰一笑交織在腦海,叫囂着哄鬧着,重重疊疊着,她眼前頻頻出現幸福美滿的一對佳人,一下子擾亂了她所有的思緒。沒心思再畫完了——

  因為無能為力。

  愛玲說,“我畫著畫著,只覺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越來越像你,心裡好一驚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她的臉在蘭成面前化作破碎的圖案,傾瀉出骨骼里所有的憂傷。

  “你選我,還是她?”張愛玲一生只愛過他這一個,可他心裡卻裝着不只他一個,草草一句“世事荒蕪”便劃掉了曾經的過往。也許自己只是匆匆過客,不幸成為了他花園裡的一叢花,曾被呵護珍惜,有過美麗的花期,最終不免枯敗。

  “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

  她便這樣在溫州的江濱碼頭剷除了那叢枯敗的花。

  切膚之痛,連根拔起。

  陌上花時過,亦是無緣歸

  江雨霏霏,溫暖如春的溫州,那一天,不再溫暖了。

  他只送她到了溫州碼頭便急急往回走。許是怕被發現行蹤。她駐足,只想多看看他幾眼,哪怕是背影,此時竟相思復然還相思,她永遠不會忘了此時樹影斑駁下疾走的那人。胡蘭成也許不會去想,也想不到,未來哪怕他再冷,也不會有真心供他停靠的溫暖港頭,此時卻瀟洒前行沒有一句挽留。

  船開了,黃浪滾滾。

  船舷邊,一把孤傘。甌江的水汽一團團直往臉上撲,雨滴斜打着進來,“那天,你回岸上去,我一個人撐傘在船舷上……佇立涕泣久之。”從此,相思與君絕。

  蘭成,日後陌上花開相會,我們亦是無緣歸。

  老師點評:

  每一次的文學社採風,我們都相信社員們會有所收穫。因為,只有最貼近的觸摸,才有最真實的文字。

  那一天,社員們在溫州江濱路,尋訪當年張愛玲和胡蘭成看彼此最後一眼的碼頭。那時,風漸起,江風黃浪,霧鎖寒江,碼頭客輪開向出海口,漸漸隱沒在霧中。此情此景,是不難想象當年張愛玲的心境的。

  本文小作者,該是極為熟悉張愛玲的。隨着張愛玲遺着《異鄉記》的出版,溫州,這個演繹張氏離情別恨的地方,該是激起了小作者無限的創作靈感的。

  設身處地,忘我得走入當年的情境。我們不禁感嘆於小作者的敏銳的感受力和不凡的想象力。例如“溫州中山公園旁的小閣樓里,斜陽欲晚,杜甫的那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正應了這景色。”此外,小作者有些文字亦極耐咀嚼,如“轉個身,他還是會有杯不會涼的熱茶。”其諷刺之巧妙,可謂春秋筆法。

  深厚的閱讀功底,細膩的想象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創作耐心,小作者的此篇採風之作令人驚嘆。

  浙江省溫州市溫二十中初二:鄭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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