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也許是父母工作忙得關係,童年時代的我更多在爺爺家度過,也由此造成了我對爺爺一種莫名的情感。不同於親人那般無話不談,相反的,還有種淡淡的、疏遠的感覺,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聲問候,一個點頭,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其它的話題。
一
我的爺爺是一名退休的醫生,今年七十有餘。滿頭的銀灰色髮絲看不見半根黑髮,總愛穿這一身白色襯衣,遠遠望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讓人不得不以為,也許是因為穿慣了手術時的白大褂,一下子還真有些習慣不來。不過,話雖如此,光那一股子乾淨、利落勁兒,不難看出爺爺當年那俊朗的外表。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看法如何。在我眼裡,爺爺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兩口子靠着兩千有餘的退休金安享晚年,倒也樂得自在。不過,也很少看見他笑——除非是在全家團圓的日子裡。大概是人老了,心也跟着寂寞了吧……
在我幼時的記憶里,爺爺的眼睛一直都是是宛若星辰的深藍色。我不知道爺爺的眼睛為什麼是藍色的,也曾無數次尋找過這個答案,卻最終一無所獲。
記得小時候的年夜飯上,萬家燈火徹夜明亮。全家人其樂融融的圍在桌飯旁談笑風生。我偷偷瞄了一眼斜對面的爺爺,果不其然,爺爺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久違的笑容。
“你說。”
“不要!我比你小,你先說!”
比我大了兩歲的表哥推了推我的肩膀,卻被我鑽進了桌底。他不甘心,氣急敗壞地跟着鑽進了“腳滿為患”的現代化“狗窩”。於是,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小鬼頭的竊竊私語……
終於,某些人在禁不起我的軟磨硬泡,悶悶不樂地爬了出來。
“爺爺……”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支吾了好一會兒,半天說不出下文。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繼而,才聽到了自己稱心如意的問題。
“那個……爺爺,為什麼你的眼睛是藍色的?”
周圍人愣了好一陣兒,沒有想到少年問出來的竟是這麼個問題。說起來,當年的自己是不是也曾經對這個問題思索了大半輩子?如果不是偶然被這群孩子提起,是不是自己也該塊忘記了?
“因為我是外國人啊~”
爺爺挑眉,深藍色的眸子里有着隱隱的笑意。破天荒地,給了眾人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可想而知,當時的我嘴巴里簡直可以吞下一個雞蛋,實在想不通爺爺竟然也會有如此風趣的一面……
至於後來的,我差不多已經全忘記了……不過,這對我來說,早就已經不重要了。有些東西,就讓他永遠成為謎了的好,就像我的爺爺……
二
爺爺的家坐落在龍溪湖畔,每逢春天,遍地的蒲公英就會盛開,不斷飄搖在這暖風中。這個時候,我就會迫不及待地奔向樓梯,甚至有時忘了會和爺爺打招呼……
鵝黃色的身影在花海中不斷穿梭,純白色的小傘繽隨着陣陣暖風起起落落,彷彿觸手可及。伸手想去捉住這一個個調皮的精靈,卻在不經意間從你的指尖穿梭而過。我不禁開始急躁地在空中亂舞,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獅子。
也許是累了,困了,我倒在花田中,耳邊傳來了奶奶焦急的呼喊,於是,靜默聆聽。若有若無的呼喊聲隱約傳來……我不禁氣餒,果然,沒有爺爺的聲音啊……
醒來時,已是落日時分,這才覺得天色已晚,顧不得身上有多狼狽,急急忙忙地往家跑去……
“老頭子,這麼晚了還不回來,要不咱們報警吧”
“玩夠了自然會回來的”
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調。我聽得出這是爺爺的聲音。不禁兩眼一紅,淚水委屈的在眼裡直打轉,卻始終不肯掉落。
我最討厭爺爺了!
倔強的身影衝進房門。耳邊傳來奶奶絮叨的話語“小祖宗唉~你總算回來了……”
“不用你管!”
語罷,氣急衝進裡屋,將門反鎖,不顧家人的勸告,身影迅速埋頭鑽進被子,低聲啜泣起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似乎從沒有間斷過,我卻始終不肯開門。門外沒有了聲音,我疑心鑽出被子,門卻“嘩”的一聲打開,隨即是鎖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我想我曾經說過,爺爺的眼睛是宛若星辰的深藍色,帶着一絲淡漠,眼底卻是顯而易見的溫潤。但是,卻從未有過今天一般的凌厲,甚至可以感受到爺爺少許的怒氣。我不敢正眼瞧爺爺的眼神。然而,出乎意料的,屁股上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起來吃晚飯了”
冷淡的猶如初冬的雪,不帶一絲溫度,卻不見了眼底的那份怒氣。眼淚開始不爭氣地掉落了下來,浸濕了床單,印出兩朵淚花。
爺爺,果然,最最討厭了!
尾聲
開始喜歡一些詞,匆匆,錯過,來不及。白樺林里落葉蕭蕭,再回眸,記憶已成過往。
落日的夕陽穿透窗欞,當我輕盈的腳步再一次邁上這狹隘的樓梯,一切的一切,就猶如初始般安靜無聲。
“噠…噠噠”
此起彼伏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寂靜。打開門,是一張迅速蒼老的臉。深藍色的眸子里淡漠依舊。
“爺爺”
我輕聲地呼喚,老人點了點頭,白色的襯衣下,隱約看到老人的背部微隆,滿步蹣跚着轉身離開。
淚水肆意了我的面龐。一句問候,一個點頭,似乎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然而,幸福,依舊……
浙江省湖州市菱湖鎮菱湖一中初二:徐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