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
是交錯的電流,冰凝的建築。
是猜不透的叵測,無徵兆的死亡。
是詞填庸華的旋律,乍然傾瀉的暗涌。
是無休無止的囚禁,無邊無際的逃亡。
我窩在巨大的玻璃後面喝可樂的時候,一場大雨吞噬了整個城市。
雨點黏在玻璃上,半死不活的樣子。
我一直沒有說話,點飯的時候,買可樂的時候,不小心碰了陌生人的時候。
我覺得是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用語言來表達的。
心,像是被無數個長滿銳利的長指甲不停地抓扯。
那應該是一種窒息的無法呼吸的疼痛。
腐爛卻發不出聲音。
被公司辭退。
投過去的稿子被打回。
家裡發生一場劫難。
最親愛的朋友說彼此無所謂。
一手操持的社團成了自導自演的鬧劇。
總是在做費力不討好的主持人。
寫些可以把我的文字廢掉的文章。
摔壞了一台相機。
一台手機。
丟了一根對別人而言重要的線。
做了一些累死自己的工作。
聯繫着一些我活不活都不打緊的朋友。
繼續着無休無止的失眠。
對自己苛刻,對別人放任。
我想,現在的處境,真的是壞到了極點。
因為每天早上,居然也會開始失眠,居然慢慢厭惡溽暑里的灼烈和沉悶。
這些我曾經以為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內心潮濕一片,像是大雨將至,也像是暴雨過後。
會長時間的看着外面,有白襯衣的少年,騎着十六七歲的單車,無視風雨的自在。
有相互偎依的情侶,在傘下,分享小世界里的悲喜得失。
也會有匆匆跑過去的中年婦人,腳上的涼鞋會把雨水帶到褲子上,衣服上,甚至亂糟糟的頭上。
這一刻,我承認我是寂寞的。
我想給一個人打個電話,什麼也不想的去找他,什麼也不用顧忌的鑽到他的懷裡,哭一下也好,抱抱也行。
告訴他,我的難過,還有不成比例的失去。
可惜,只是我想。
我始終無法去操縱世界的進度和選擇。
推開玻璃屋子門的一瞬間,身體里像是迅速的塞滿了冰塊。
我還穿着裙子,在大雨如狼一樣嘶吼在城市上空的時候。
可是我想我是別無選擇的。
我只能一步一步的走進大雨深處,我沒有傘,也沒有人會記得在這樣的天氣里來接我。
我,始終是一個人,在辛苦的跋涉。
用單薄的胳膊環抱着整個身體,過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毫無徵兆的掉下了眼淚。
忍得太久了。
這一刻竟讓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該拿這樣的自己怎麼辦,像曾經我不知道該拿絕情的你們怎麼辦一樣。
終於還是承認了自己的軟弱和流浪。
終於承認自己一直是如此卑懦而又執着的愛着你們,我的家人,朋友,還有淡淡之交的同學們。
對不起。
我害怕被拋棄,所以總是努力地用豁出去的姿勢去前進。
我很忙,你們都這麼說,這是我唯一能對抗落差的武器。
我很寂孤獨悲傷,可是我不想說出來。
就像小時候,我不願意告訴別人我的生日,因為我害怕他們會不記得送我禮物。
我不告訴,便可以找到各種的理由去搪塞自己的心。
不告訴我孤獨,便可以在你們無暇顧及的時候,心無波瀾的告訴自己,你們只是忘記了。
城市,被一種不知名的氣流所操控,如同罌粟的妖艷,華貴的外表下,是毫無預兆的災難。
我們就生活在這裡,電流,大樓,網絡,欲壑的心。
每一個都是潛藏的殺手。
我拖着搖曳的身體回到了學校。
去圖書館的路上,想起,張愛玲說過,一個人不管有多優秀,總有一個人不愛他,一個人也不管有多糟糕,總有一個人在等他。
那,此刻的我,究竟是優秀還是糟糕呢?
柃着巨重的電腦,普心和統計,爬上二樓果然沒有人。這是這個緊湊的大學里,難得的風景。
我挑了一個可以看見雪松的位置,我喜歡它。
我想我終究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子,我喜歡不開花的樹,喜歡蒸籠般的夏天,喜歡每一個悲傷的場面。
喜歡把亂糟糟的頭髮放下來,喜歡把中指的死皮用剪刀或者指甲鉗狠狠地剪下來,然後就會出現一個坑。我所享受的發泄方式。
我渴望溫暖,一直都是。
我把自己弄的很忙,總是在準備好資料的時候窗外已是魚白一片。
其實我是知道的,就算做這些,依然有很多人不喜歡我。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做錯在哪裡,不夠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可是直到今天,如果選擇我還是會這樣去做。
我也是一個如此偏執而瘋狂的女人。
也許,真的是難以逆行於命運的。
悲喜劫數,都是早已盤旋在生命里的,就像是指紋。
我趕得太累了,也許很快就敗了。
桌子剛好,溫度也不錯,想睡一覺了。
午安,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