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從好友早晨的空間里看到了前兩年我們一同登雷王山的經歷,深有感觸,那時也曾想隨手寫點什麼,但終因習慣性的懶惰戰勝了我好久不用的上進心,最終作罷。今天翻開,當時的情景便隱約浮現在眼前來。
關於雷王山的傳說,當地幾乎婦孺皆知,在我剛到本地的那一年,忘年交沉默是金(因為常在空間里交流,真名便都隱去了,在虛擬的空間里,我習慣用網名)便給我繪聲繪色地講述了這個傳說,什麼斷線子、曬葯場,什麼滾石坡、酸刺灣,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我在一面感嘆着作為凡人的我們比之雷王神的好多無奈的同時,一面又愧疚着他因為給我講傳說而涼了的半碗洋芋菜。
那一年,大概是仲春時節,因為要給同事的母親去燒三年紙,又因為適逢山上有廟會,我們便很少見地不約而同地上山了。這其中的細節,在早晨寫的那篇《登山看社戲》的幫助下,慢慢地在腦海中有了一點眉目。這幾年學會的忘記,把一些該忘的、不該忘的都統統拋到腦後了,使我在感覺到輕鬆的同時又不禁有點輕浮。
戲場里和同事的家裡都只是禮節性地走走過場,至於燒紙,正如早晨所說的,在我們心中幻化成一頓美食。結束后,時間尚早,山龍便提議要去雷王山頂,我本來也嚮往好幾年了,但因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最終都只能神遊其中,眼下自己鞋腳又好,況且有摩托車可乘,也再好不過。當時似乎還有一位女同事也願意前往,都被我以各種莫須有的困難嚇退了,四個大老爺們帶一個女的上山,無論從行動上還是心理上都別提有多麼的彆扭。
在摩托車一段時間拖拉機般的響聲之後,幾經波折,我們便到山頂了,據一同欣然前來的可以當嚮導的朋友的介紹,說是小雷王山,真正的山頂還沒到,但摩托車是萬不能前進了,於是放在路邊,奔跑着登上小雷王山的頂峰,向下一望,公路像一條白色的絲帶,房子也只有火柴盒那麼大,幾塊油菜地倒是金黃地點綴着尚未完全發青的山坡,至於廟會場,則更像是螞蟻窩了。山上的草芽尚未長出,枯草踩在腳底下軟綿綿的,空氣也格外清新,此情此情便讓我忍不住趴在地上,喊着粗野的山歌,抱了頭想一直滾到平坦處,但轉念一想:自己都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地步了,4個月的女兒還在家裡等着我給她從廟會上買玩具呢!倘若滾的時候說不好是巧還是不巧頭顱碰上一塊尖尖石頭,在這山頂上真不是什麼好事。於是只好壓抑着心中的激情,儘力打幾個鯉魚打挺,不想這麼胖的身材了,倒也打得輕輕巧巧。
繼續往前走,便看見幾塊怪石躺在枯草中,許是常年風吹雨淋露出的山的脊骨,便奔上去,躺在兩塊石頭的夾縫中,心想:人有時這麼累、這麼執着,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就像我們的登山,等換個角度、或換一個高度再回頭看,我們的行為又多麼好笑。蝸角虛名,人活着有時候爭的不正是這些么?忽然想到《倚天屠龍記》里金毛獅王謝遜在一番腥風血雨之後,終於大徹大悟,仰天大笑並感嘆“牛屎謝遜”,我躺在這裡,於天地而言,不也正是什麼都不是嗎?想到這裡,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幻滅感!心裡不禁產生了一種壞壞的念頭,便哈哈地笑着說“躺在石頭的中間,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祖!”他們疑惑地望着我,一時竟回不過神來,我便又補充着“知道祖字的最初含義嗎……古人有生殖崇拜,祖字的原型是且,你們想吧……”因為有早晨在一旁,他比我們要大出好幾歲,不便說破。大家先是一愣,緊接着便都會意地笑起來,早晨竟爽朗地笑着說“你們三個祖坐好,讓我老祖給你們拍照!”後來,我把這張照片存到空間里,名稱就是“我們三個祖”!
經過一番討論,我們決定把摩托車放在半路,繼續步行登大雷王山頂,我們四個唱着“提起個家來家有名……”唱着“青線線那個藍線線……”扯着泰拳王,扯着佛理,扯着叱吒風雲的雷王神,踩着高一腳低一腳的枯草,向山頂出發了。我們幾個平日里由於在工作或對事情的處理上有時意見會出現分歧,紅過臉、頂過嘴、拍過桌子,但這時一些瑣事都拋到九霄雲外了,有的只是在自然面前的坦誠。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終於登上了山頂,但又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一切事物盡收眼底,而是山丘一個接一個,奔跑着沖向這個,另一個便又矗立在眼前了,如是幾番,早晨便不願再跑,和一同前來的那位同伴聊開了,只有我和山龍仍一個個地翻閱着山丘,在奔跑中我突然感到我們平時的生活對生命的本真扼殺太多,以至於失卻了生命原始狂放的野性,想到《拳霸》中托尼賈奔跑的狂放,便飛奔起來,遇到低矮的灌木叢就直接跳過去了。山龍大概也被這種奔跑所感染,也放開腿腳奔跑起來,在空曠的原始的山頂,我們狂野如兩隻雄鹿。他踢過幾年足球,體質自然要比我好得多,但這時我竟有一決高下的氣概,連腳底都感到呼呼的風聲了。忽然,我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超過了他好遠好遠,一種得勝的喜悅油然而生,回頭一看,那傢伙卻一隻手捏着鼻子一隻手掏衛生紙呢!原來是因為劇烈的運動流鼻血了,我只好跑回去一面幫他止血一面訕笑他體質的虛弱,他也笑着說是給雷王山留一點紀念。止完鼻血,我們只好慢慢返回,遠遠地才發現早晨已經被我們落下了好遠,兩個人坐在那裡,就像山上兩塊靜默的石頭。
不覺太陽已經西沉,山頂的風略帶着寒意吹過來,提醒我們該回去了。是的,有時,我們的心不能走得太遠……
臨走,他們卻偏又要帶一點什麼當留念,早晨大約撿了一塊水銹石,山龍撿了一塊略帶花紋的石頭,說是雷王山之肺,都捆在摩托車的后架上。我則什麼都沒有留,空空地來,空空地去,不正是我這趟旅行想要的結果嗎?手是空的,心也是空的,只有慷慨蒼涼的歌聲伴着,在摩托車一溜煙的下坡路中,我們駛向俗世……
2013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