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是以一種淡淡酒香的姿態鋪張開的。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叫寧鄉的女子。從開始,她就失去了家人,還有家鄉。塑造人物的悲慘命運,這是各路作者常用的方法,並不為奇。而且失去親人的主角被某路高手揀去收為徒弟的手法也並不少見。但是自古就沒有什麼情節雷同的說法,功力自在作者筆下。
時間很快推移,故事的男主角漸漸浮出水面。私認為這句話形容得又妙又險:“寧鄉跟在那人身後,便注意到他非常的瘦,深藍色的長衫穿在身上便如同竹竿撐起般,隨風搖動。”初讀此句不甚在意,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妙在形容瘦之微妙精準,險在差點讓我以為鬧鬼,聯想到此人莫非已死或者將死之類的。再往後看,看到結尾才知是作者的伏筆。
凡是中國人很少有沒聽過這兩種酒的,前者名震西南,後者馳名蘇浙,但看過《竹葉青》才知曉兩者最大不同:竹葉青早先較烈,至二十年時烈性難當,登峰造極,而後烈消清起,五十年後反而變得醇厚濃香,入口清淡,後勁卻更足;女兒紅三五年時清淡,二三十年時已濃烈得很了,以後烈性不減。“樹猶如此,人何以堪。”酒何嘗不如是?
竹葉青天下名酒,卻沒有茅台的貴氣,清烈逼人,真如初出茅廬的少年俠士——“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在世俗中憑一腔熱血奮進。過了二十年後呢?人已中年,貌似穩重,但只要這時仍堅持俠客之業的,反而有了更堅定的理想,不過那些更易招致失敗的鋒芒漸斂。五十歲時,廉頗將老矣,雖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之志,但“伏櫪”之態難改。老的更可能是心,或許不稱為老,而稱睿智——賞評一生得失,觀達世間常道。當悟透一生所求,必感不枉此生;當驚覺時光空逝,必悔當年少時。文中殷師兄想必正如竹葉青,少年時轟轟烈烈,中年時武功雖失,心懷闊達如故,至死當為含笑吧!
女兒紅相比之下就更有地方特色,初時清淡,猶如豆蔻少女——沐晨光璨華,悅清風拂面,享受時光不識愁,縱初嘗情味,亦覺甜蜜溫馨,甚難刻骨。至二三十年之時,人已露風情於風霜,嘗愛恨之艱辛,不僅風情濃烈非前可比,心之志向想必選定。日後或搏擊長空,或安居濡沫,或沉思世間玄奧,總之此時志嚮往往如磐石難移,言辭內心豪情反而“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酒性入心矣。正如女主角寧鄉,少時懵懂快樂,欣然把酒言歡;年紀見長后志向已定,熱血不畏艱險,千里行刺敗類;之後接任掌門,沉穩寡言而心中行事已定終生。
兩種酒有兩種味道,但不知為何,總覺得與女兒紅相比,竹葉青更有意境。文中的女主人公不知是何領悟?也許正如俠友所言:“喝竹葉青的時候,她是女兒紅;而喝女兒紅的時候,她的心境卻是竹葉青的。”
通觀全篇,文字淡靜,於烽火硝煙下,描寫一段寧靜致遠的感情,但清淡中藏着濃烈,好比一壺竹葉青。作者極力為讀者營造一種清靜淡雅的氣氛,綠竹林,竹葉青,互相暗示着一種深遠卻極難喜悅的氛圍。悲苦之言易好,歡娛之言難工。雖有淡薄溫暖,卻總被血色背景遮掩,這便是文章幽幽清香的來源了吧。看此文正如喝一口五十年竹葉青,溫甜醇厚,餘韻綿長,底下滋味百轉千回,卻要看用怎樣的心思去品。竊以為,情之動人,恰在含而不露,欲說還休,語遲休問之間。
若說缺陷便是開頭過渡稍感不足。
“從今以後,你叫寧鄉,是衡山劍派第八代弟子。你要永遠記着今日的仇,金人一日不驅除,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寧。”
這句話之後,便是直接跳到了後面的劇情,突兀了些。若是稍微描寫女主的心理或是其他,便感覺自然些。說到心理,這篇文章便極少見心理描寫,以直白和敘事取勝。或許我這個建議有些多餘。
另外,我把踏雪的其他短篇與《竹》做一小小對比,發現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在結尾的處理上,幾乎都是一種以側面寫心境的手法。不論是《大漠孤煙直》的草原夕色,《雨中行》的日出,還是這篇《竹葉青》的蕭蕭風聲,都是以柔情動人的一面。其實作者還可以嘗試一下那種力道厚重的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