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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古今作者之人格裂變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文學創作,是作者內心思想的一種外在體現,或寄託一種情感,或表達一種理想。由於作者所處的社會環境的不同,各有其時代特色和性格特徵,既綜合反映了作者的生存狀態,也表達了內心對精神世界的寄望,其表現方式又與作者個性息息相關,可能是描繪理想境界的靈志小說,也可能是抨擊現實社會的批判文章,可能是唯美的詩詞,也可能是平敘的雜文。深入剖析古今作者傳世佳作的創作背景,不難發現,在作者身上彰顯着迥然不同的個性矛盾,反映出作者在不同程序上的人格裂變,體現在作品上則為既有跌宕起伏的對立衝突、又保持辯證統一的和諧關係,於是一個全新的角色便立體、豐滿、直觀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讀白居易《長恨歌》,文中以“回眸一笑百媚生”、“溫泉水滑洗凝脂”、“雲鬢花顏輕步搖”等句,對楊貴妃的嬌媚之態極盡讚譽之詞,又用大篇幅文字渲染出唐玄宗李隆基對楊玉環的專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隨後用女子憂怨的語氣表達出楊貴妃對舊日情愛的眷戀以及對唐玄宗背棄誓言、馬嵬坡賜死的飲恨。字裡行間無不傾注細膩的情感,體現其“憐香惜玉”之感觸。“才子配佳人”,由於舊時男尊女卑的婚姻制度,家境略好的官宦之家、才子府弟都養有姬妾,白居易也不例外,還留下了“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這樣描繪女子相貌形態的佳句,其中樊素、小蠻就是白居易府上最受寵的歌伎、侍妾。然而,正是這樣一位憐香惜玉、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卻成為了逼死關盼盼的罪魁禍首!關盼盼原為一代名妓,徐州守師張愔為其贖身從良納為妾,建燕子樓。張愔病逝后,關盼盼作《燕子樓新詠》三首以表悼念之情,白居易則和詩三首,並附言“黃金不惜買蛾眉,揀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盡,一朝身去不相隨。”隱意勸誡關盼盼為夫殉情。關盼盼受其諷喻貪生苟活而傷心絕食,幾日後便鬱鬱而終。也許貫於寫諷喻詩的香山居士沒想到關盼盼竟是如此性情剛烈的女子,他對於關盼盼之死始終心中有愧,百般權衡中做出了“於垂暮之年放侍姬樊素、小蠻等人各奔前程”的“善舉”。試問,你既能勸得他人殉情,又如何罔顧自身姬妾呢?畢竟白居易年老之際,侍妾樊素、小蠻等人才正當花紅之日呀,如何忍心再教人步了楊玉環“一坯黃土斂艷骨,三尺白綾掩風流”的後塵呢!

  再說人人皆知的《西廂記》。《西廂記》源於元稹的《會真記》,張生原型就是元稹,劇中張生與崔鶯鶯情深意篤,然,元稹卻是薄情之人。他先以《春詞》引誘鶯鶯私下結為夫妻,入得仕途后,又娶太少保韋夏卿之女韋叢,韋叢短命辭世,元稹竟寫下30餘首應景悼亡詩以博取美名,不久又納妾安仙嬪。在路過崔鶯鶯改嫁的夫家時,欲見鶯鶯不成而誣衊其為禍水,后博得才女薛濤芳心暗許,共度一年良辰美景至任期滿而無疾而終,仕途變遷,元稹先後交劉采春,納名門之女填房,真可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想必花花腸子如元稹者,其本人在心中也期待和渴望一份能從一而終、不離不棄的真情吧,“現實太殘酷,只好在文字里求一個圓滿”,縱使他百般負心背叛,卻並不妨礙他在其文學作品中勾畫一個完美的結局,讓人對愛情仍然心生嚮往。文學作品往往是現實生活的一種補償,是作者對不完美的現實的一種反抗和寄望。沒有夢想,生活何以為繼?即使是海市蜃樓的臆想,也不失為一種無奈的安慰和精神的寄託吧。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是魯迅的名言,言簡意賅,以強烈對比的方式表達了對敵人的鄙夷和對解救民眾的赤誠之心。我想,這同時也是他對待身邊兩位女子截然不同態度的真實寫照吧。魯迅與許廣平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早已傳為佳話,字裡行間無不透露出魯對許的款款深情。如果說許廣平是絢麗舞台上演繹的華美劇目,那麼魯迅的原配夫人朱安則是隱匿在帷幕陰影里的那個不為人知的拉幕者。魯迅迎娶朱安,是在魯母病危的誆騙和家族的重壓下做出的妥協。朱安自嫁入夫家,可以說是孝公婆,識大體,勤儉持家,為其免去後顧之憂,努力當好堅實後盾,甚至對於魯迅另立家室、並寄回與許廣平和孩子的“全家福”時,她也只是羨慕和讚賞。同樣作為包辦婚姻下的犧牲品,他不曾給過她哪怕從民眾的赤誠中分出的一絲絲的關懷和同情。對於朱安的照顧他受之若貽,卻不曾正眼瞧過她一眼,他只是把朱安當成了封建婚姻制度的代名詞,甚至視為自己屈從於封建禮教的恥辱柱。兩個同樣溫香暖玉般的女人,兩個並處於同一婚姻地位的女人,在他的心裡卻有着“冰火兩重天”的天壤之別。在朱安面前,他是名義上的丈夫,在許廣平面前,他是深情的愛人,在敵人面前,他是義憤填膺、慷慨陳辭的演說家,在民眾面前,他是進步人士、勞苦大眾的代言人。

  一個人的人格何以分化得如此分明?也許,每一位作者,都是一個多變的演員,在不同的時段分別演繹着迥異的角色;每一部優秀的作品都是作者於多舛命運中開出的奇葩,沒有衝突矛盾,沒有糾結纏繞,就不能成為一部感人肺腑、引人共鳴的佳作。人格的裂變,有別於精神的分裂,它不是一種病態。它是身份識別的離析和獨立,在特定時間內作為一個完整的自我而存在。曹雪芹創作的《紅樓夢》為何能博得眾家鑒賞?恰恰因為他每每以獨立的人格去思忖、考量,寫黛玉時他只是黛玉,作詩的風格也必是憂怨居多,寫寶釵時他就是寶釵,說的話語圓滑而靈動。人是有着多重性格特徵的生命體,多重人格的裂變和交織,否定了人性“非善即惡”的觀點,它體現了人性格特點的多元化和思想內容的豐富性,正因為作者有着敏銳的觸覺和細膩的感悟,才能通過文字或影像來予以表述,從而由看似平淡的事件中引發更深層次的思考,領悟到更深層次的含意。其內心的掙扎,思想的爭鬥,無不是在蠶食着他的內心,不吐不快,傾注於筆端一氣呵成,引發了相應群體的共鳴,便成為傳世佳作。老子在《道德經》中指出“知常容,容乃公”,正因為人性的多元化、思想的複雜性和包容感,才有了文學藝術界“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盛大局面。了解了作者創作時的心境,才能理解和包容其作品所表述的情境,才能客觀分析其人其事當時的心理特點,我想,這正是作者寫作的根本出發點和讀者閱讀的最後落腳點吧。找到了那個平衡點和切入點,我們才能穿越時空的際遇,找到共鳴和迴響,才能真切地感知文學作品的蘊意和內涵。(賀麗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