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一本書。《芒果街上的小屋》。
起初讀,只是匆匆一瞥。書頁在手下快速的翻過,偶爾也讚歎這墨西哥女人的文筆優美,卻未觸及心底什麼感觸。微笑着讀下去,心想真是少女情懷總是春。短章短句,一派明媚。
漸漸的,文字似乎才舒展開了筋骨,我也似乎才開始打起精神,那些小小的故事,那個叫做澤澤X的丫頭(我不要叫她埃斯佩羅莎),她的朋友父親鄰居們,那個紅色剝落的小房子,那四棵並排長着的樹,那些黃色的粉色的高跟鞋,那叫喊着倒掛在樹上的孩子們,那站在窗口寂寞地望着街的美麗少婦,那個被父親打得滿身瘀青薩莉,那個有粉紅色貝殼腳趾的奶奶,那個女朋友有嬰兒皮膚的塞爾,那條街,那條陽光明媚長滿蜀葵的街,那條,芒果街。
讀到三分之一處的時候,就已經是目不轉睛了。說不上感動,卻有熟悉。不停的讓我想起自家那個大院子,那棵櫻桃樹,那些梨花桃花蘋果花,那高高的核桃樹大大的手掌寬的葉子,那夜裡陰森森的半百雪松割的月光七零八落,那兩棵巨大的梧桐花夏末里香的醉死人,那路旁的一排槐樹在五月里綴着白色的精靈讓路人慾罷不能的就是走不開,那些小小的毛桃澀澀的青苹嘎嘣脆的甜棗還有偶爾偷摘到的紅櫻桃紫葡萄,這個大院子,我一輩子的大院子。
等等。。離題有點遠了。繞回來。
說到作者自己,墨西哥人的純樸與堅韌,是這篇文的基調。或多或少的,你總能從埃斯佩羅莎的嘴裡讀出些落寞和不甘,這是一個孩子的小小的不甘,也是一個欠發達民族的不甘,我清楚地記得那個如花的西班牙胖女人,唱歌如同海鷗,她尖着嗓子教訓兒子“不許說英文。”她和那個寵他愛他的男人的爭吵,她哭鬧着如潑婦的神情,她最終的妥協與懦弱。。。一切的一切,看得人心酸。另一篇,《他就在我身邊》。講小女孩的父親。畫面中她抱着他,像抱着自己的孩子,想起安妮寶貝曾說,“我摩挲着母親的脊背,就如同她是我的孩子。”父親的脆弱和不堪一擊,反向訴說著一個孩子成長的不易,也清晰的刻畫出了一個家庭中你我他之間的絲絲縷縷的聯繫和永不可能抹去的感情,作者的細膩筆觸和譯者的精湛翻譯讓我對這本書肅然起敬,它不是香甜的棉花糖,只契合那些可愛少女的口味,它是太妃糖,巧克力榛子朗姆酒的混合體,有香飴的氣息,含在嘴裡卻是淡淡的清苦和濃濃的回憶。
我很驚訝出版居然在序上放了博爾赫斯的《小雨》。看到鷺鷥兒的那一篇,眼裡噙了一層淚,他們在說愛麗絲夢遊仙境,說的不是那個人人熟知的兔子,卻是那一群牡蠣,那是《愛麗絲》里我最喜歡的篇章,曾一度買到英文配樂朗誦,那個男人沙啞的嗓子哭訴着牡蠣們最後的命運,只有那麼不多的幾句,卻令我不敢再去重聽。鷺鷥兒是埃斯佩羅莎羨慕而不可及的形象,那細瘦美麗的身形,是無數女孩醜小鴨年紀時候的願望;那寂寞而不可挽回的命運,是無數人扼腕卻不能阻擋的嘆息;那個在窗前扎着頭巾出神凝望的側影,是作者隱隱發作的心事,或者只是,一個傳奇。
芒果街是真實的故事,是一個夢想着出走,有大房子,並堅定的帶着現實回來的孩子的故事。她濃密的長發遮蓋了她眉間的憂鬱,流露的,是眼神中的勇敢與堅毅,她是芒果街的孩子。她註定會離開。卻因為路途遙遠,而最終走了回來。
天上的雲。地上的風。幸福的小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