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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開出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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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中,李園開盡荼蘼的梅花已經隨着林詩音的逝去零落褪盡色彩,姑蘇王夫人山莊里用人血人肉灌溉的抓破美人臉也因主人的香消玉殞盡數枯萎,曾幾何時,漫珠沙華用它鮮紅觸目的顏色,染遍了從苗疆到敦煌的六合八荒。我滿眼再看不見別樣色彩,唯有順着滄海莽月中那女子精彩舞動的身姿,去凝視她指尖款款開放的一朵又一朵,那本該只開在黃泉彼岸的詭異妖艷花朵。

  那花朵開的詭異,凌空傲然卻孤獨寂寞,瞬忽閃現溫馨光彩,下一刻,卻因為嗜血而發出耀眼妖異光芒,讓人不能逼視,不忍逼視。這指尖花朵緩緩開,觸動了我心深處最原始的斷點,每每看着看着,便總是不自覺地,淚如雨下。彷彿他們的愛上,錯過,原是每個人生命里無可奈何的遭遇。我們的眼眸太匆匆而無法察覺的傷痛,在那女子詭異的花朵里,開到荼蘼,來喚起我們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原來我們,都曾經錯過了那麼多命中注定無能為力偏又想努力擁有的過往。

  如此,叫我如何能夠不哀傷?

  蕭憶情

  我在江湖流蕩多年,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男子。他有絕世傾城的容顏,帶着令人無法捉摸無法抵擋的氣質。這副美姿儀,比起宋玉龍陽,卻又那麼地威嚴和霸氣,美的不夠純粹,卻只手足以翻覆一天風雨。這男子有一雙修長完美的手指,手腕上,綁一條淡藍色手絹。他獨自望月吟誦那些風花雪月的詞句,或者憑欄吹出悠長婉轉的蕭聲。

  你一定以為這樣的男子必定是才情橫溢的書生,然後可與《聊齋》中的仕子們那樣,遇見詭異妖嬈的狐仙鬼怪女子,譜一段風月情事流傳後世,是多麼的旖旎絹麗。

  可是不。這樣美好的男子,他是名動天下的江湖組織“聽雪樓”的主人。聽雪樓在前一任樓主蕭逝水手中,還只是一個初有名堂的組織,當蕭逝水壯年猝逝,蕭憶情倉促接任了父親的事業,短短几年,鐵腕平定各方勢力,將聽雪樓勢力範圍自洛陽擴展到江南塞北,天下人聞聽雪樓無有不變臉色。

  這不是單憑風月詞句和悠揚蕭聲就能做到的。註定了蕭憶情不會是我們曾經夢想過的白馬王子,雖然他有絕世傾城的容顏,和雄霸天下的偉業。

  他是高傲的男子,身帶先天的頑疾,任如何神醫再世不能解救,群醫皆斷言他不能活到二十六。在這有限的生命里,用君臨天下殺伐決斷的魄力,用盡一切能用之人,金戈鐵馬來證明自己的極限。有多少次病發時生命垂危,忍受多少常人不能忍受的煎熬痛楚?可是他說,蕭憶情此生只會死於刀口劍尖,不會死於床榻。

  就是這樣孤傲的一口氣,但凡不服聽雪樓管束,不為聽雪樓驅遣,阻擋聽雪樓統一江湖霸業者,哪怕是傾盡樓中人馬,也要將對手滅門踏平。這樣的男子亦是極其可怕之人,雖不至於無所不用其極,卻絕對稱得上不擇手段。只不過,他要人心甘情願為其所用,即便是不擇手段,卻也如何?

  命運之手所鋪的道路向來多舛。強大如蕭憶情,鐵腕定江山,踏平了滇南自漠北的武林天下,將整個江湖的中心握在手中,偏偏人世間有一樣東西,是他無論如何征服不了。統一江湖在他看來亦不過過眼雲煙,他在乎的只是征服的過程,而非稱王稱霸。況且以他性情,若哪日大限將至,一切不過如此,如何能不看得開?然而因為那女子一句話,“我舒靖容願意加入聽雪樓,供樓主驅遣,直到你被打倒的那一天。”即便是生命燈枯油盡,他都不能允許。因為了她一句話,他要守在這天地間,作為最強的那一個,永遠做她的神。

  很小的時候聽過美人魚的童話,小美人魚為了再見到王子,用自己的聲音與巫師交換,褪去魚尾得到一雙腿。僅僅是為了看到王子,哪怕每走一步都如踩在刀口,忍受着無法言喻的痛楚與折磨。我忽然想到,這個蕭憶情,何嘗不是如此?當他執着的女子將血薇劍刺入他心口,他何嘗不是如釋重負?這痛苦的生命終於到頭,而所愛的女子亦能同歸,黃泉也好碧落也好,終於不再針鋒相對拋開一切人性的陰暗,那麼同去彼岸,亦何妨?

  只不過情之一字磨人,這過程太過痛苦。一生從相遇到終結只有五年,這五年,在彼此你追我躲掩耳盜鈴之間眨眨眼就過去了,可是也已經足夠。有些曖昧即使花上三生再三生的時間也不會說出口,那這樣長的時間又有何益?有些冷暖無需下到地獄十八層再下一層就能明了,那時間長不長又有何礙?

  在兩人生命的最後,這男子用盡最後一分力道,震斷了最愛女子的心脈,喃喃自言:“這樣也好,阿靖,我們到那邊去說個清楚。”隨後自斷心脈與舒靖容雙雙身亡。聽雪樓神武俊美的二任樓主自此消逝,在一個女子的手中。於他而言,雖不能擁有,卻終究相愛。足矣。

  舒靖容

  我該要怎樣來形容這個女子?一樣是顏色絕艷的花朵,卻此生不能夠盡如閨樓大戶或是碧玉小家的女兒,在最美麗的年紀,裹一身熾紅霞帔,嫁給一個中意的男子,從此相夫教子怡然自得。

  她只如冰冷山崖上漠然開放的野薔薇,冷冽迎着風傲然挺立。父親因愛妻猝逝而瘋狂,手執血薇劍,成為武林中人人畏懼的血魔。血魔最終是死於自己劍下,太多太多過去都無法割捨,於是割捨了自己的女兒。她冷淡的抱起了血薇劍,在十三歲的年紀,綻放於江湖。

  永遠是一副冷冷的神色,每一次聽雪樓的格殺任務,她都帶着血薇劍,從容淡定的完成。每一次你死我亡的奔赴,只當是赴一場華麗的約會,用盡心力綻放光芒,消融一切試圖阻擋和抵抗的力量。助蕭憶情鐵腕平定各方勢力,助聽雪樓稱霸武林。

  我不能理解這樣一個疏離冷漠的女子,為何會甘願留在蕭憶情身邊,去執着那些本與她無關的風雲變幻。細想來,多半是為了心底生出的那些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愫吧。蕭憶情是畢生不能忘了這女子加入聽雪樓的那天對他說過的話:“我舒靖容願意加入聽雪樓,供樓主驅遣,直到你被打倒的那一天。”

  於是他成為武林的支柱,為這女子撐起一片天空。而這淡漠的女子呢,緣於父親不能拋卻過往而拋卻了自己,這種不能釋懷抑或是過早看透一切的心思,成就了她畢生不能去相信任何人的孤單性子。說來也許有些可笑,對於蕭憶情的感情,可能也有部分是來自這男子天生不能醫治的頑疾。因為這身頑疾,他即使如神祁一般高高在上,終究也有力不能及的軟弱時刻,也因此,更讓舒靖容愛護有加。

  真是一對神奇的組合。一個是因身世孤苦而導致的性格缺陷,一個是因身負頑疾而導致的性格缺陷。而偏偏兩人的性格缺陷又是同樣的一種:無法信任。無法信任任何人,任何事。即使是深愛的對方。

  所以兩人也是同樣的辣手。在平定江湖的過程中,血染衣衫。可這剛硬的女子終究還是有着溫柔的一面。也恰恰是這溫柔的一面,變成了被人攻破的弱點。

  聽雪樓依然還在誅滅不服從領導的門派,這一次,舒靖容居然從那個湮滅的門派帶回來一個女孩,石明煙。這女孩的遭遇和自己太像,孤苦無依,讓這麼多年在江湖拼殺的她,想要用自己的餘生給她溫暖,讓明煙擁有幸福的童年。

  舒靖容因這女孩與蕭憶情有了衝突,蕭樓主仍然一貫堅持斬草除根,舒靖容卻認為她應該給女孩幸福的童年。可是她沒有想到,石明煙像她般沒有了童年,也沒有了嬌柔的性情,這一點,也恰如她一般。女孩利用聽雪樓兩大支柱的矛盾,自斷雙腿!然後帶着詭異殘忍的笑容,看着舒靖容去找蕭憶情算賬。

  血薇劍不由分說刺入蕭憶情胸膛,而江湖人從未見過的蕭樓主的夕影刀,避過血薇劍的鋒芒,穿透舒靖容身軀!

  他不禁苦笑,這女子,自始至終沒有信任過他啊!算了,最後的最後,攜手同去開滿曼珠沙華的黃泉彼岸吧!誰讓她是這樣堅韌如蒲的女子呢,全天下除了蕭憶情,再沒有人能與她執手了。

  遺憾終歸是遺憾,但也終於,他們在一起。

  迦若

  如果不是聽雪樓進軍滇南,將勢力深入到苗疆之地,也許舒靖容和青嵐再也不會相遇,以另一個人的身軀。

  蕭憶情母親的遺骸沉浸在滇南拜月教的聖湖內,這是江湖兩大勢力接觸的初衷。不惜任何代價,這男子要的是母親回歸。於是舒靖容,作為聽雪樓的二當家,領軍出戰。蕭憶情說,萬事小心,我隨後即到。

  如果早知此戰將成為他與舒靖容好不容易將近信任之感情的裂變歷程,不知道蕭憶情還是否會這樣義無反顧?縱然誰都猜不到結局。

  滇南拜月教的攝心術導致蕭憶情勢力的最初敗退,其影響力之可怕是中原武林聞所未聞的。舒靖容初入滇境便與拜月教大祭司迦若正面衝鋒,用堅強的意志力潰敗了迦若的攝心術,另迦若大為驚訝。原來聽雪樓內尚有如此堅韌之人,此番看來免不了一場惡戰。

  而拜月教主明河,這美艷孤獨的女子,唯一的依靠,是自己啊!

  迦若是誰?或者,迦若是什麼?

  迦若只是一隻鬼降而已。滇南的降頭師用咒語控制惡靈,使之操縱為鬼降,搏人而噬。然而鬼降的操縱是極其危險的,一旦被操縱的鬼降吞噬了降頭師,它們將不逢敵手!它們不老不死,唯一的制服之法,是讓靈力更為強大者將它們吃下去!

  而迦若就是這樣一隻鬼降。它只是被操縱的機器,唯有明河,自小陪伴着它。待它吃掉了操縱它的降頭師,它再無敵手,幫助明河弒母奪得拜月教主的地位,它便是輔佐教主的大祭司。

  聽雪樓與拜月教為敵,迦若必然要保護明河,打敗聽雪樓,將之勢力封鎖在中原。既然聽雪樓的舒靖容這樣意志堅強的話,不知道迦若拜訪,會不會有什麼突破?

  於是迦若踏上舒靖容棲身的小樓,不帶一絲殺氣。而舒靖容於恍惚間,回到父親死後她獨自帶着血薇劍,到沉沙谷拜見武林三大至尊之一,亦是父親生前好友的白帝,在谷口溪邊,看見笑容可掬的青嵐。

  青嵐啊,擁有淡泊沉靜笑容的青嵐,是舒靖容畢生唯一的暖。

  面對迦若,舒靖容看見了沉沙谷的青嵐,在迦若的眼睛里。

  種種的往事就此糾纏,迦若是一隻鬼降,他吃掉了青嵐,所以,青嵐活在了他心裡。青嵐這種包容一切的力量,這種生命結束后仍要保護舒靖容的意志,時時反噬着迦若。

  面對聽雪樓和拜月教兩大勢力的惡戰,竟已經沒有了善惡。迦若與蕭憶情,也曾為了舒靖容攜手並肩作戰。很多時候我們去做一些事情,是為了一個目的。在這個過程中或許化敵為友。當有了新的目的出現,當我們回到各自不同的利益立場,我們再次成為敵人。

  拜月教的聖湖凝聚了萬千惡靈,這種邪惡的力量是拜月教神力的來源。幾百年後,聖湖出現了泄漏,困頓住惡靈的湖水瀉入地底將會使這些惡靈失去束縛,蒼生將遭到毀滅性的吞噬。迦若對於明河的使命:我會保護好拜月教;對於蕭憶情的盟約:會將令堂的遺骸歸還;還有青嵐對舒靖容的誓約:我會陪着你。在聖湖開啟,迦若投身湖底,引領萬千惡靈去向地府的那一瞬間,都殊途同歸了。

  當一個人的生死不再只取決於其自身的利益,我們可以稱之為偉大。迦若,是一個偉大的人。

  滄月擅長編織命運,我們總能夠看見這些人們如彼岸花開般燦爛,卻因為命運的交錯,擦肩而過。譬如像《大漠荒顏》的沙漫華和高舒夜;像《七夜雪》的霍展白和薛紫夜,她的描寫並不悲愴,看過以後,卻總覺得心中有些什麼沉甸甸地,無法釋懷。瀏覽過她目前的作品,只有一部《帝都賦》繼《大漠荒顏》以後寫出了公子舒夜和沙漫華的結局:“以後的年年歲歲,鼎劍閣上望出去,帝都洛陽都是繁花似錦。白衣女子摘了牡丹,在花叢中回首展顏一笑。看到那樣清靜澄澈的笑容,倚樓遠眺的公子舒夜便有一種幾近不真實的恍惚感——

  終得了這一日么?待浮花浪蕊俱盡,伴君幽獨。”

  也只有這一部,是歡喜的結局。

  她的指尖開出妖艷花朵,引所有紅塵中人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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