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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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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邂逅死神

  這是我人生最早的記事了。

  心理學上說人三歲就開始記事了,可我從小就笨,直到五六歲才有最初生命記憶。長大后我媽告訴我,我生下來都一月了才會哭,由於一直不會哭,連鄰居們都不知道我們家添人添丁了,父母都想是不是生個啞巴。等到終於會哭了,走路又比別人慢,直到一歲半才會走。由於父母要去生產隊出工掙工分,爺爺奶奶去世的早,沒人幫着照顧,更沒人教走路,父母出工時就把我放在扳桶(約兩米見方一米高的打穀麥的農具)里,家裡隨便來一個人就伸手要人家抱,鄰居們說這是個憨子,早晚被別人抱走。

  我媽說那一天下雨,一家人都在家。我抱着一根柱頭在自己玩,大人不注意時突然就開步向三米開外的另一根柱頭猛跑過去,一下抱住了那根柱頭,把旁邊的母親嚇得半死,但就這樣會走了,就因此留了一個自學成才的美名。會走了,語言發展又慢,還有口吃,說話結結巴巴,所以從小我就被大家叫做燜子(傻瓜)。直到我長大后,都經常有人這樣叫我。

  會走路了,但平衡差,不協調,經常摔倒。據我大姑家的二姐經常講我小時候在他們家玩時,在新翻山地里走路都會被絆倒,倒了自己還爬起不來,就大叫,快來救我!快來救我!每當這時,表姐表哥們就學我喊“快來救我、快來救我”大笑着慢慢拉我起來。

  有二弟后,我就經常被寄養在大姑家和外婆家。兩家輪流去,在外婆家,有大我兩歲的春秀表姐陪我玩,下面還有好幾個表妹表弟,也是樂在其中。外婆家老地名叫雙水碾,門外就有一條河,滿滿的河水,河上就只有一兩根光溜溜的木頭架在上面,就是橋了。小時外婆背着過河都很害怕,外婆就叫我不要看水面。大點了想自己來往就得自己過,雙水碾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可以大大方方過,就只有我每次過橋都是戰戰兢兢的,過橋前表姐要反覆鼓勵,過橋時又慢,好不容易過了就長嘆一口氣,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

  那年初夏,大概是六歲了,春秀姐到我家來玩,由於要大戰紅五月了,走時就要帶我去外婆家,我開始很高興,但一走出門我就想到要過河,就有點緊張。春秀姐就鼓勵我,上次你都自己過了,沒問題。家裡到外婆家只有三四里地,姐弟倆玩着玩着就到了,要過河了,又開始怕了。表姐先過,在對面鼓勵指導,前兩天下過雨,橋依舊是兩根光溜溜的木頭,走過的人多了,木頭上留有稀泥,肯定滑,我在這邊就更緊張了,不敢過。在春秀反覆的威逼利誘下,我終於上橋了,我記得很清楚,人家都是站直了身子走,我由於緊張就只有弓着身體慢慢試探着走,耳邊表姐又說,慢點啊,不要掉下去啊!我就是知道掉下去的後果才如此害怕的,因為離橋大約一百多米就有一個碾子,河水到碾子前有一個很大的落差,碾子動力就是通過水的落差衝擊力完成的,前段時間就有一個孩子不小心掉到河裡,被碾子下的那個快速旋轉的巨大輪子打死的。上次和姐一起在碾子旁割豬草時,她還指着那個輪子說,你看轉的好快,下去肯定沒命。

  就在我走到橋中間時,本來再走兩步,就可以沖一下就快跑過去了,結果腳一滑,身體一歪,我聽見“碰”的一聲,我的臉上就有水了,等身體浮起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終於掉下來了,我清楚的聽見姐歇斯底里的哭喊,我想我難道就真的和前面那個孩子一樣了嗎?巨大的恐懼感頓時充滿了我的全身,隨着水快速的流動,我竟沒有在水中撲騰,而是靜靜隨水流走,反而想到了馬上就要被那個大輪子擊打的疼痛,甚至想到了我死後外婆和母親會不會像大伯家的五弟死時伯母那樣使勁碰着牆壁捶打地上的嚎啕大哭。表姐的叫聲越來越遠,當恐懼越來越逼近時,突然看見了岸邊跑過來一個穿着紅背心的大哥哥,只見他慌忙的在胸前拍了一下就跳了下來,他拍胸口時我看見他胸前一枚毛主席像章抖動了幾下,直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這個畫面。當他把我抱着在表姐帶領下到外婆的家門口時我才終於哭出來,水也吐出來了。外婆不在家,大門緊閉,戴像章的大哥哥走了,只聽見表姐對他說勞慰(謝謝)你了。

  表姐叫回了外婆,我換了衣服。大舅也回來了,問我們,誰救的,結果姐也不認識,聽我們描繪他的外貌,初步斷定是村上的張老三或張老四,他哥倆長得旁人不太分辨得出來,後來外婆去感謝了人家,確定了是張老四。後來表姐指給我看過,我也確認是他,因為他那像章都還戴在胸口呢。我當時想,他真是毛主席的好孩子啊!我以後也一定向他學習。

  就這樣,我被死神撞了一下腰,初識了它猙獰的面孔。如果說後來,我做人做事有些勇往直前不計後果,或根本不懼別人的嚇唬恐嚇,我想,這是那次過早的邂逅死神帶給我的後遺症吧。

  作者:陳洪飛 四川都江堰七一青城山學校語文教師。 都江堰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