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我依稀記得父親有個書筐,書筐里裝了許多書。
父親是個窮困潦倒的書獃子,教書匠的薄薪連糊口都困難,還得依靠勤勞的母親每天半夜磨豆腐,清晨變賣后得些小錢來聊補窘迫。即使這樣,父親還是擁有許多我那時根本就看不懂的書。沒有錢買書櫥,父親就用別人送的一個藤蘿筐來裝書,居然也裝得滿滿當當的。當之乎者也的癮頭一來,父親就會一頭栽進書筐久久出不來,偶爾還能聽到父親洋洋得意的讀書聲。
乘父親不注意時,我也會時常溜進父親的房間,去翻閱父親的寶貝珍藏。我當然不是去看書,我那時還沒上學,目不識丁,翻閱父親的書筐純屬好奇,那一本本大小不一的書確實極大地吸引了我,滿足了我的童心。
父親一生愛讀書,一生為書所困,一身迂腐。
聽母親講,父親平時極力勸人讀書,傳道受業解惑算是兢兢業業的了,對孩子的學業要求很嚴格,但想不到的是大哥考上大學父親卻沒有高興起來,卻意外地進行阻止,希望兒子不要被錄取。
這件事在今天的人眼中簡直就是瞎編的天方夜譚,但家中沒有隔夜糧,父親拿什麼送兒子上學啊。父親老淚縱橫,一籌莫展,但他又臭要面子,堅決不許家人向別人開口借錢,愁的緊了只會鑽進房間,圍繞書筐翻閱那些不解決問題的書。大有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的無奈風度。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的親戚和大哥的老師知道后,對父親好一頓數落,大家湊錢終於讓大哥圓了讀書夢。
老一輩人真愚腐啊,為了面子,就是犧牲兒子的前程也在所不辭。知識雖然可以改變命運,但命運卻要由經濟來決定,對窮困的家庭來說一分錢就可以改變命運。多少年後,父親對此還耿耿於心,愧疚之意依然難以釋懷。
父親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除了寫得一手好字外,兩手空空,就剩那筐書了。
父親的書筐就是我童年時第一次在鄉下見着的最宏偉、最豐富的書櫥了。在大哥大學畢業分配后,我們全家背井離鄉遷入了陌生的城市。隨着父親的去逝,父親遺在老家的書筐和書全都消失了,估計為那一個同樣書呆的親戚收藏了,反正我至今再也沒有見過。
人的一生有許多愛好,我卻褊狹,基本上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更談不上興趣了。我的最大愛好就是象我父親那樣擁有許多書。
我如今的條件是父親當年不可比擬也不可能想象的了。我在妻的全力支持下,擁有了自己的獨立的書房,書房立個落地大書櫥,櫥中塞滿書,望上去遮了滿滿一面牆,好不壯觀。就是文盲到此一游也會吟幾句唐詩宋詞吧。
書房是我的港灣,書櫥是我家最大的財產。平時不管有事沒事,一家人都喜歡到書房站站,翻幾本書書看。讀書累了就在書房裡聽聽音樂,一遍遍巡看那滿牆的書籍,此時的心情就是我似曾謀面的摯友守望心空描述的那樣:真是如焦渴之極時喝一碗清洌的甘泉,心裡的痛快無言能及,美妙無比。這可是神仙都羨慕的極致享受啊。
當然,這種愛好從現在的生活水平上來講是容易實現的,只要你想這樣做。至於規模如何、造價多高就全憑個人的愛好取向和富裕程度了。但在那個溫飽都成問題的年代里,這種愛好對我的家庭來說就是很奢侈的了。
父親的書筐和書對我的影響是很大的,因此我對擁有書櫥和擁有很多書的嚮往是根深蒂固的,有時近乎瘋狂。
父親的書筐和書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