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一隻大大的木箱子,在冗長的巷子中行走。白衣白裙,鎖骨突出,無助的樣子惹人愛憐。
誰也不知道為何這樣一個明眉皓婉的女子卻滿臉焦慮煩躁的神情。
她選擇來到這座樓。樓后是湖泊,樓前是一片花海。開滿鮮花的五月使這裡恍若世外桃源般的風景。
她租下了二樓的一間房,走到陽台就能看見花海。
誰也不知道她怎麼把那大大的木箱子帶上二樓的。
而他租住在一樓,在這座樓簡單而寧靜的生活了差不多一年,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
在他眼裡,她若天仙,那年他十六歲。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把音樂音量放到最大,用五彩筆肆意塗抹天花板,在床上又蹦又跳。
樓下猶如五雷轟頂,回聲四壁。
原來,除了眼淚,失戀還有很多的發泄方式。她想。那年她十五歲。
他們漸漸熟悉,他帶她去湖泊釣魚,帶她去花海散步。
陽光散落在花叢中,有些刺眼。她把遮陽帽壓的很低很低,微風徐徐,輕輕吹起她披在肩上的發,活力與風致在髮絲間跳躍。
但她的表情仍舊淡漠,其實她笑起來應該會很好看的,他想。只是,他還沒見過。
夜晚,空氣中總瀰漫著鮮花的香味,天上的星星很明很亮。他們一起躺在草地看星星,他會在草地上做很好吃的燒烤,然後他們一起喝酒。唯有的便是沉默。
微風有節奏的吹打着花叢,夜晚的星空總是神秘而又美麗的。很多時候,她安靜的數星星,他放着手機里的那首蘇聯歌曲。旋律婉轉動聽,時而紛揚,時而悠長。
她開始覺得,原來失戀以後,並沒有那麼難過,那麼痛苦了。那些有那首歌曲的夜晚,她依舊要把自己徹底灌醉。
他會做早餐,然後去敲開她的門,陽光總是明媚耀眼。
他會把最鮮艷的小朵盆摘放在她的窗前。
當她深夜買醉以後,他會輕輕走到二樓她門前檢查下她的門是否關好,然後才能下樓入睡。
在小樓里平凡的生活了那麼久,因為她的到來,而不再平凡。其實在她來的第一天,他便喜歡上了她。
是的,真的開始喜歡上了一個人。
她緊皺的眉在時光流逝中他的關懷裡開始慢慢舒展開。原來,她可以擺脫掉那些憂傷難過。
半個月後,她會在待他釣魚上鉤時投以他一個微笑。溫和的陽光下,她笑起來真的很美。
以後的日子,她笑了起來,燦若蘭花。
那支曲成了夜晚賞星的必備之物,他喜歡吹,她喜歡聽。
一曲完畢,他會沖她憨笑幾下,然後繼續放。
愛情來了么?他想。
再一次醉卧草叢,已是深夜。微風吹亂了她的發,花叢微波起伏,他試圖去親吻凌亂髮絲后她嬌美的容顏,在他的唇快靠近她時,她夢囈般的側了側身。他的動作尷尬的停留在似乎要凝結的空氣中。
她,或許對自己根本就沒感覺吧?他想。
生活依舊在繼續。他,單純美好,仍然按着自己的生活軌道過屬於自己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他把愛放在了心底。
風有些突然,有些大,他們當時正在湖泊釣魚。他們準備回樓時,她落腳一不小心踩空了,整個身子開始傾斜。他一個快步上前試圖想接住她的身體,終因重心不穩,兩個人都掉進湖泊里。
她不會游泳,開始手足慌亂,試圖去尋找他的蹤跡。當她抓住他的手時,恐懼的心開始變的塌實。他把她拉上了岸,然後緊緊的抓着她的手,為她整理凌亂的頭髮。
原來,她一直在尋找的,是他。在自己最需要幫助時,會及時抓住自己的手,給予自己所需要的安全感,讓自己不在孤單害怕,這便是依靠。
他喜歡自己么?她想。
她開始支起畫板,在黃昏時塗塗畫畫。誰也不知道,她在畫什麼。
他們的關係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好象他們的心底都清楚,又好象誰都不清楚。
他蹲在門前移植剛生長出鮮花的幼苗,小心翼翼的樣子。沒過多久,額頭上開始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她望見,然後拿了一條雪白的毛巾幫他擦拭。他一驚,抬頭,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動作也開始僵住,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幾乎同時,他接住她手中的毛巾,她鬆開手。
或許那便是傳說中的來電吧。
漸漸幼苗開始長大,開出了美麗的蝴蝶狀的黃色小花。他把這盆鮮花放進了她的卧室,一種淡淡的幽香在房間里蔓延。
她開始焦慮不安,在她的意識里,一直就是男孩子對女孩子表白。她不願做主動的那個人,而那場失敗的戀愛讓她嘗試到了錐心之痛,萬一戀愛了再失敗,那會怎樣?她開始害怕。對於那樣的疼痛,她不願意再經歷一次,似乎再也經不起了。
而,他愛自己么?她恍惚着問自己。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和那殘缺的部分。若她知道了,還會如從前那樣看待自己么?他不清楚。
若她知道了,會拒絕自己么?他也不清楚。
或許自己從出生開始就註定不配有愛吧!他這麼想。
那些細微的小變化讓他們思緒萬千。小鹿總在兩顆年輕的心內肆意亂撞,絲毫不顧忌那心會不會生疼。
他,依舊沉默。
時光長廊里,他們穿過了一個又盡一個的春夏秋冬。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在等什麼呢?若愛,早說了。若不愛,已盡在眼前。時間開始不容她這樣耗費。
鮮花凋謝了,再開,再謝。直到徹底凋零。
最後,她決定離開。
離別時,他安然的送她上車,一句話也沒有說,似乎這一切都是遲早會發生的。
連一句保重,他都吝嗇的沒有給。
在小樓,花海,湖泊被遺留在身後,越來越遠時,她開始嚎啕大哭來,她開始恨他,不管愛不愛,為何隻字都不說?她發誓,一定要把這座樓,和樓下的他,忘的一乾二淨。
她回到了繁華的都市,開始了快節奏的生活。
他繼續賞花,養花,釣魚。日子又如從前般簡單而寧靜。
某一天他突然非常想念她。
把小樓,花海,湖泊遺留在身後,踏上尋找她的旅途。
此時,他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地址。
他還是千方百計尋找她,至少知道她在哪個城市。
花開花落,卻始終沒有她的消息。
她也曾回來找他,只是得知他已經離去。
一條街道,一條繁榮而又擁擠的街道,這條街道在雲南的一個城市裡。
在城市裡穿梭一個男人,一個面含憂鬱,鬍子拉叉,眉帶皺紋的男人。
時光流逝,歲月淡然。
某個起風的夜晚,他在風裡用筆寫下"風兒輕輕吹過,你的微笑,燦爛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