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我耿直率真的爸爸和勤勞善良的媽媽，祝天下的爸爸、媽媽健康、快樂、長壽。
五
大家吃過飯，又在奶奶屋裡聚齊，帶上祭品，向公太的墳山駛去。
公太葬在頭盔山，在半山腰上去一點。頭盔山是我們鎮最高的山。雖是最高，海拔也不過四、五百米。粵西很少有高山，多是幾百米高的小山。我們驅車來到山腳下，步行上山。在中央“村村通公路”的政策下，水泥路一直修到了山腳下的村子里，從村子到頭盔山還有二、三百米的距離，這段距離卻是純純粹粹的黃泥路。這些天一直在下雨，又逢上清明前後，路面都是爛泥漿，人都很難找到落腳之處；摩托車根本就不能開動，只能推着走。
本來公太不是葬在這裡的。十九年前，公太是葬在魚窩的一座石山裡，路途很遠。還記得小時候大姐、二姐和我年年都跟着爺爺、父親和叔叔們去拜公太。從我們家往西，開車到一個村子里，然後棄車步行。走上好一段時間，翻過幾座矮山。矮山的山腳、山腰都開滿了梯田，這時候早已是遍野青蔥，玉米、花生、黃豆等莊稼正冒出怯生生的頭，窺探着外面那片生機勃勃的世界。我們在山與山之間穿行，眼力所及之處，都是連連綿綿、光禿禿的山。由於“大躍進”的影響，不管是人還是自然界，這時候都還沒有恢復過來。在農村，分田到戶不過幾年，農民兄弟們正興高采烈的幹得熱火朝天；做生意的，正為改革開放后繁榮興旺的市場而欣喜若狂。人們開始有了飽飯吃，一個月也至少能吃得上一回肉，而且以後衣米油鹽等等的生活必需不用再等待政府分配，人們可以拿着錢到市場上買，想買多少就買多少。整個社會，整個山川、田野都處於一種休養生息的狀態，到處都蘊藏着一觸即發的旺盛生機。
走着、走着，正不耐煩處，卻見路一轉，前面變魔術般，出現了幾座高大的石山。那石山屏風般矗立在那裡。我們沿着的小徑走上石山。石山出現的意外，但它的形態、高度都平常得緊，既缺少嶙峋的怪石，也沒給人一種參天聳立的感覺。石山一律的都是顏色灰灰的石灰岩。長期的風吹雨打，石山被雕塑成蜂窩般，周身都是深淺不同的窟窿。在一些窄窄的石縫裡，松樹、苦連心樹以及其他的一些矮生植物正扯着脖子往上長。我們幾個小孩平時見的大多是黃泥山，來到這裡什麼都覺得新鮮，這裡爬爬、那裡攀攀，一塊小石頭都要拿在手裡琢磨半天。一行人走了十多分鐘，來到了公太的墳山前面。這是半山腰，石山在這裡彷彿故意的凹了下去，形成了一個聚寶盆般的凹窩。自我們走進石山以來，都是只見石頭不見泥，但公太的這個凹窩裡卻滿滿的都是黃泥。這樣刁鑽的一個地方，不知爺爺是怎樣找到這裡來的。
站在公太的墳山上往山下望去，不遠處的村莊、田野清晰可見，吃草的耕牛、鋤地的農民一一映入視野。爺爺很滿意這裡的風水，指着前面的村莊、田野細細解說著風水的走向與格局。我們幾姐妹聽不懂大人的話，早去公太墳山周圍的石壁里“尋寶”。二姐手腳靈活、腦筋快，早在幾年前來拜公太時就給她搶到了一個“風水寶地”――公太墳山的左側，有一個下凹處，形狀象一張沙發椅，容得下一個大男人坐下來。二姐坐在這張“沙發”上“君臨天下”，高興得手舞足蹈，向我和大姐扯眼擰嘴的逞強、示威。在二姐的“沙發”前面三、四步距離遠，有一個四分一張報紙大的平台，這是我的“宮殿”，是我“朝見百官”的地方。“寡人”的“宮殿”雖不及二姐的“沙發”那麼寬廣和舒適，但因為地勢高，因而看得更遠。
爺爺雖然是帶着一大群兒孫來祭祖，但每年拜山，鏟草、修整山墳他老人家都親自動手，一邊幹活一邊教育兒孫們應該怎樣修整墳山。爺爺對墳山的規格和格局都要求很高，除了自己下的每一鋤、拔的每一根草都很嚴謹外，還要求兒孫們祭拜祖先、修整墳山的所有細節都要做到一絲不苟，誰要有一絲馬虎都是要挨罵的。每年，爺爺都會打開公太的墳山，拿出公太的骨頭來，看看公太的骨頭呈什麼顏色。如果骨頭是白色，說明這裡的風水很好，公太在這裡住的舒服，也更能庇佑後代。如果骨頭是黑色，說明這裡的風水有問題，公太住在這裡不開心，那是會延禍後代的。每次爺爺拿出公太的骨頭，說這骨頭正髮油咧，油光油光的，白亮着呢，呵呵……爺爺每每開心的笑起來。父親和叔叔們圍在旁邊，望着公太油亮、油亮的骨頭也都笑上眉稍，對未來的一年也就充滿了信心和憧憬。
後來爺爺找到了頭盔山現在安葬公太的這個地方，爺爺看出這是一個出大官、出貴人的好穴位，於是爺爺把公太的墳山搬上了頭盔山。當時的頭盔山就象和尚的頭，沒有一點生氣，樹木、雜草稀稀落落，鮮有鳥叫蟲鳴。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後期開始，頭盔山才有了幾分生氣，草木才開始茂密起來。也是到了這個時期，我們鎮子周圍的山才真正有了多少“頭髮”；進入新千年後，鎮子周圍，隨意望去，無論哪座山都是滿眼的綠。三、四年前的一個夏天，頭盔山因雷擊燒起了山火，整座山頃刻被燒個精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三四年後，現在頭盔山又是一片蔥蘢，草木的長勢反比以前更茂密、更茁壯了。
2007-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