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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那年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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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那年端午

  作者簡介中國天柱文學社

  子浚原名孫燕,青島市作家協會會員,城陽詩詞學會副秘書長,《城陽詩詞》執行主編,已發表小說《敏兒河》、《夜宴》、《分娘》。詩詞作品散見於《中華詩詞》、《時代文學》、《柳芽文藝》、《北方詩刊》、《城陽文藝》、《新視聽》、《城陽詩詞》等,散文《難忘舊日時光》獲全國徵文比賽二等獎,另有數篇散文入選《優秀文學作品選》、《新世紀華文作家文集》等。

  端午前一天,母親就絮絮叨叨地囑咐父親,明天記得要早起,去南嶺樹林子那兒采七種樹頭,來去都不要與人搭話,也不要回頭。囑咐完了父親又囑咐我,明天一早起來什麼話都不要說,臉朝外坐在門檻上,等着我給你剝雞蛋吃。見父母一臉莊重的樣子,我只有唯唯諾諾地答應。

  從小我就有偏頭疼的毛病,不知是遺傳了母親的基因還是受了別的什麼影響。尤其是夏天會格外厲害,經常會無緣無故地暈倒。為了給我治病,母親到處打聽偏方,聽說用蜂蜜蘸饅頭吃有效,就千方百計地買來蜂蜜讓我蘸饅頭。偏偏我極討厭吃甜食,所以每次看見母親蒸饅頭(那時生活還很艱苦,主食還是以地瓜和玉米餅為主)就如臨大敵。好在,母親又打聽到了新的偏方,說是在端午這天用七種樹頭煮雞蛋吃就可以根治偏頭疼。雖說禁忌有點多,但為了給我治病,父親和母親是不怕麻煩的。

  端午這天,天還未亮父母就起床了。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各人忙各人的事情。父親帶着鐮刀去南嶺砍樹頭,母親在家裡生火燒水。等我起床的時候,雞蛋已經煮好。我迷迷糊糊地坐在門檻上,吃着母親遞過來的雞蛋。一個之後,我就想打退堂鼓,剛要說話,就被母親嚴厲的眼神止住了。不知道父親採的是些什麼樹,只知道經過這種方法加工出來的雞蛋有一種奇怪的味道,簡直是難以下咽。勉強吃了兩個,我就說什麼也不想再吃了。母親無法,只得開口說道,好了。見母親先開了口,我像得了特赦一般撒着歡地跑了出去。

  姥姥家和我家只隔着一條窄窄的衚衕,剛才坐在門檻上的時候我就聞見粽子的香味了。我一溜煙地跑過去,還沒進門就喊了起來,姥姥,可以吃粽子了嗎?姥姥笑呵呵地說,可以吃了。我掀開鍋蓋,只見鍋里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粽子,心裡就湧上了許多滿足和興奮。

  我們這兒的粽子和別處不同,是用地地道道的棕葉包的。那時候,山嶺上有很多棕樹,樹葉是心形的,而且還有一種淡淡的馨香,用來包粽子最合適不過了。姥姥心靈手巧,包的粽子個大餡多,又好看又好吃。包粽子之前要把各種原料放在水裡浸泡六七個小時,這樣米才能壓得實,棕葉才能包得住,麻繩才能捆得牢。粽子"吃"大火,需要在鍋里煮上整整一夜。姥姥在鍋里添滿水,架起柴火猛燒,為了讓米更軟糯,姥姥有時半夜還要起來再添一次柴。

  之所以會有滿足和興奮,是因為在我的心裡,始終有一種粽子情結。小時候,我們過端午節是不吃粽子的。第一次吃粽子是在同學家裡,那天我去找她一塊上學,她的奶奶遞給我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我猶豫着不敢接,因為這東西實在醜陋——一道道麻繩纏着幾片樹葉包裹成的三角形的東西,也不知道裡面包的是什麼。見我不敢接,同學就熱情地幫我剝去葉子,鼓動我嘗一下。這一嘗我就停不下來了,我從來不知道世間竟有如此好吃的東西。一個粽子很快就下了肚,我的饞蟲卻被勾出來了。整整一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眼前始終晃動着粽子的影子。回家后,我跟姥姥說了這件事,並且無限神往地說,咱家什麼時候也能包粽子就好了。可是,那時候尚在解決溫飽線上徘徊,家裡哪有閑錢買糯米呢?從此,每年我都會熱切地企盼過端午節,也熱切地企盼能夠吃上粽子,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可以撐到爆的那種吃。

  終於可以吃粽子了,我沒有耐心一圈圈地解麻繩,乾脆一禿嚕把麻繩擼掉,再一層層地剝掉棕葉,綠瑩瑩的糯米(被棕葉染的)如凝脂美人呈現在眼前,紫瑩瑩的花生則如鑲嵌在美人頭上的寶珠。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香、甜、軟、糯各種滋味相繼襲來,讓人越吃越愛吃,吃了還想吃。姥姥就笑,別撐着了,下頓再吃,鍋里還有很多呢。那時,才算明白了什麼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鍋里的".擔心呀,害怕呀,眼看着鍋里的粽子一個個進了別人的肚子,心裡恨不得自己多長几個肚子,也好多盛進去幾個粽子。

  那時候,我們不知道端午節的來歷,只知道這是一個懸艾草、吃粽子的節日。還知道"端午不霧",如果這一天天氣晴好就預示着是個好年成。反之,則會失落很久,總覺得這天的霧給生活蒙上了陰影,害我們的莊稼沒有好收成。後來,慢慢地知道了屈原,知道了南方還要賽龍舟。再後來,才知道端午節早在屈原自沉之前就已經有了,不過是為了紀念伍子胥。再再後來,姥姥和父親相繼去世,每次想起這個節日,心裡就會湧上莫名的憂傷。現在,就算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姥姥親手包的粽子了;現在,誰還會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去黑乎乎的樹林為我采七種樹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