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買單!”伊莎貝爾懶散地朝走來走去的侍應生揮着手。她靠在藤條椅上,透過幽幽的燭光,望着對面那一雙憤怒的眼睛。
貝爾特拉姆大聲道:“我可是想請你的!你的固執和輕信真是讓我受夠了。從你身上我什麼都不願得到。我們只是好同事、好朋友,明白嗎 ”
貝爾特拉姆說的都是實情,伊莎貝爾並不否認。她認識他已經有十多年了,他總是隨叫隨到。他們同在一家醫院,貝爾特拉姆是醫生助理,伊莎貝爾在化驗室;這樣他們的關係又有了進一步發展。伊莎貝爾常常約他一起出去,儘管他是個男人。伊莎貝爾這時突然覺得自己兩頰緋紅。
還未等貝爾特拉姆一大堆道德說教說出口,伊莎貝爾已經迅速地給自己點的墨魚和紅酒結了賬,匆匆地說了聲“明天見”就轉身告辭了。至於她的好友從後面投來什麼樣的目光,她才不管呢。還沒等人走到大街上,她便長長地出了口氣:“哎,終於剩我老哥一個啦!”晚風輕輕地吹動着她那一頭長長的棕發,星星在傍晚的天邊閃閃爍爍地眨着眼睛。伊莎貝爾不再懼怕黑暗了。
她和她妹妹瑪麗奧合租了一套閣樓里的三居室,從這兒到家只有半個小時的路程。
“寶貝兒,結果已經出來了嗎 ”明天依然會有人這樣問道。伊莎貝爾在醫院負責血液和細胞的檢查,她對工作十分投入。在她心目中只有親生父母和瑪麗奧才能勝過工作。和往常一樣,伊莎貝爾在上床前把鬧鐘定到了七點半。
“喂,怎麼樣 ”瑪麗奧身披她那套心愛的帶條紋的睡衣,倚在門旁問道。伊莎貝爾只是聳了聳肩。
“嗨!”瑪麗奧獨自道,“你就不該再和貝爾特拉姆見面了,他不適合你。再換一個嘛。你必須學會忘記。或者你至少該找個心理醫生什麼的幫幫你。”
“我自己會幫自己的。”伊莎貝爾朝妹妹笑了笑,然後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晚安!”
伊莎貝爾堅信,總有一天她會把那個男人揪出來的,那個給她造成巨大傷害的男人。只有復了仇才能把她從可怕的回憶里解放出來,只有復了仇她才能重新過上正常生活。
八年前,小城裡所有的報紙都登載了這件事。伊莎貝爾當時只有17歲,還在念中學。她做夢也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也是一個濃濃的黑夜,也和往常一樣,她抄近路穿過公園,兇手的臉依莎貝爾沒有看清,他的力氣太大了,對伊莎貝爾來說太大了。他只一巴掌,便把她打得昏死過去。她緊緊地抓住了仇人的一綹頭髮,使勁兒給拽了下來。如同寶貝一樣,伊莎貝爾把這綹棕色的頭髮放在了梳妝台最上層的抽屜里,緊挨着她的一方絲巾和首飾。每當早晨她起來梳洗打扮,她的目光就會掠過這綹頭髮。這綹頭髮可是她現在唯一的線索啊!
伊莎貝爾強忍住哈欠,白色牆壁上的那隻簡陋鬧鐘指向九點過五分。她從衣櫥里拿出工作服,套在花色的裙子上。貝爾特拉姆突然火急火燎地跑進醫院的接待大廳。
“早,伊莎貝爾!”他氣喘吁吁地打着招呼,“我說,我們剛來了兩個急診,血樣已經送到化驗室了。快點兒!我們要做手術了。還有……哎,對不起……昨天……”
“我準備得差不多了,”伊莎貝爾微笑着,“你能讓我安安靜靜地把這一攤事兒做好就行了。”
化驗室里的架子上、桌子上擺滿了許多小瓶子,瓶子上貼着各式各樣的標籤。在吊櫃里擺放着些樣品,這些樣品伊莎貝爾今天也必須拿出化驗結果。但她還是要進行例行化驗——確定血型、膽固醇含量、白細胞數量等等,然後將化驗結果仔細地填到化驗單上;最後她從手包里拿出一個小本:把化驗結果記到了上面。
“施耐德醫生,祝您手術成功。”說著伊莎貝爾把化驗單遞給了主刀的外科醫生。
她來到大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倒了杯清咖啡,便又折回了化驗室。伊莎貝爾眼睛盯着目錄卡片,她立刻把這組數據輸進了腦海,並和以前的那些數據做了比較:又不相符!
“還是一無所獲。”伊莎貝爾輕聲地自語。整整八年了,伊莎貝爾梳妝台的抽屜里一直放着兇手的血液分析結果。她還擁有一份法醫檢查結果的複印件。法醫的檢查結果那時對刑警辦案什麼忙也沒幫上,警察們把這些數據同其他性犯罪進行了比較,毫無結果。沒過多久,刑警便把伊莎貝爾的案子束之高閣了。
伊莎貝爾只好靠自己了。做了五年的化驗員工作,她的小本本上已經密密麻麻地記滿了各種分析數據。伊莎貝爾利用大部分業餘時間,一遍一遍地翻閱着筆記本,仔細檢查着所有數據。
如同遭了雷擊,耳朵嗡嗡作響,黑色的點點在眼前跳來跳去。“這絕對不可能!”伊莎貝爾大叫道。終於找到他了!伊莎貝爾這一瞬間的感受不亞於那個夢魘之夜!護士長衝進了化驗室。“醫生醒過來了!真是幸運!可把我給搞糊塗了。他突然一下子暈倒了,這麼年輕!化驗結果呢 ”伊莎貝爾蜷着身子,把化驗單塞進高度緊張的護士長手裡,簡短地說了句:“您快給施耐德醫生送去。”
整個醫院都震驚了,大家在走廊里來回踱着。醫生暈倒在了手術台上,這可真是天方夜譚呀!同伊莎貝爾一樣,大家對這位年輕的貝爾特拉姆·施皮茨醫生都有口皆碑,但現在誰也搞不清,這位女化驗員心裡是怎麼想的。
漫長的一天終於結束了,伊莎貝爾疲憊地敲着門。瑪麗奧滿懷激情地開了門,她的棕發在腦門上梳成了個馬尾巴:“喂,我一會兒去找馬丁。你知道嗎,他……我說你怎麼啦 ”伊莎貝爾淚如雨下,她哭喊着撲進瑪麗奧的懷裡。“是貝爾特拉姆,”伊莎貝爾抽泣着,“絕對沒錯,他的血液成分跟那份完全吻合。我該怎麼辦,我可怎麼辦呀……”
瑪麗奧慢慢把雙手從姐姐背上移開,然後又把雙臂放在伊莎貝爾肩上 把她向外推了推,睜大着眼睛。“你搞錯了吧 ”瑪麗奧說,“他對你可是一直關愛有加啊!這個心地善良的貝爾特拉姆會是強姦犯 血樣吻合肯定是一種巧合!”
伊莎貝爾一連喝了三杯白蘭地,然後對嚇壞了的妹妹解釋道:每個人的血液特徵都不一樣,所以不可能出現“偶然”現象。就在這天夜裡,伊莎貝爾向妹妹說出了自己的決定;瑪麗奧也把跟男友的約會取消了。“但你得離開家。”伊莎貝爾闡述着自己的計劃,“我請貝爾特拉姆來吃飯。我要對他說,要麼他去自首,要麼我起訴他。他得為他的行為贖罪。他傷害了我。”
伊莎貝爾的臉龐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有些緋紅,貝爾特拉姆痴迷地盯着她那雙冰冷的眼睛;伊莎貝爾也直視着貝爾特拉姆。伊莎貝爾單刀直入地說:“希望你真的喜歡吃我做的沙拉。這可是你最後的晚餐了。幾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你的血樣。”伊莎貝爾從包里掏出筆記本簡短地介紹說,“這是我的私人日記,上面記滿了無數個男人的血樣分析,你的也在其中。是在你剛才虛脫時採到的。我這兒還有個意外的驚喜給你。”說著她抽出那張有點兒發黃的法醫化驗單。
“這是強姦我的那個人的血樣分析。你現在的血樣跟八年前一模一樣。在任何一位陪審員或法官面前你都沒有機會了。”
貝爾特拉姆一下子癱倒了。他雙眼望着吃得光光的、油膩膩的盤子,輕緩地說道:“我很抱歉。我是豬玀。我那時一下子很衝動……”
伊莎貝爾和貝爾特拉姆兩人誰也沒注意到,房門的鎖被慢慢打開了。
“在公園裡我看見了你。我一直很喜歡你。可你卻對我視而不見。突然之間我失去了控制。”
“你這可不是在向我道歉啊!”
接伊莎貝爾話茬的是一把冰冷的鋼刀。是瑪麗奧,她頭上依舊扎着那條棕色馬尾巴,臉上掛着濃濃的笑意,手上的那把尖刀閃閃發亮。
“我知道怎麼回事,姐姐。”瑪麗奧扯着高八度的嗓門興高采烈地說,“我們倆正去郊遊,你開着車。當你瘋狂開車下坡時,我理所當然地及時跳下了車。你的悼詞將很了不起,整個世界都會為你惋惜,伊莎貝爾。八年前的強姦案一直在折磨着你,這就是你自殺的原因。正因為如此,你想打亂貝爾特拉姆的生活。你瘋了吧?哈哈!”瑪麗奧放縱地衝著貝爾特拉姆眨着眼睛,“寶貝,我們就這麼干,是嗎?”
“我不是你的寶貝。你那令人反感的跟蹤!我受夠你了。我不愛你,永遠也不會愛你。你放明白點兒!馬上放開伊莎貝爾!”瑪麗奧手裡的鋼刀迅速朝伊莎貝爾的肚子扎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貝爾特拉姆抓起了叉子。
瑪麗奧傷口的血已經不流了,她那冰冷的軀體被安放在了靈柩里。警察也在五分鐘前把貝爾特拉姆帶走了。雖然事件弄清楚了,但人們仍舊不間斷地向女證人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伊莎貝爾恍恍惚惚地說:“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個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
(摘自《懸念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