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都的煤雕是出了名的,全國乃至全世界都處處有煤都的煤雕,被無數收藏家收藏。然而,真正懂得煤雕藝術的人屈指可數。在煤都這塊不大的地方,也就數六十二歲的趙寶生能稱得上專家了。
趙寶生十幾歲就在礦上採煤,二十歲就對煤精產生了興趣,直到六十二歲。他收集了很多精品,並成為了煤雕藝術特級大師和煤精鑒定專家。可是誰也沒料到,就在他六十六歲生日的那天,卻一石殞命。
趙寶生這一生就收了兩個徒弟。第一個徒弟在學藝兩年後,便離開趙寶生另謀發展,生意紅火。但是,趙寶生從來沒有提過這個徒弟。原來,這個徒弟學了兩天半,就不把師傅放在眼裡,趙寶生也看出這個徒弟的人品低下,便不再傳授技藝,故意做出些劣品和徒弟相比,總在徒弟之下,用這種辦法把徒弟打發走了。果然,這個徒弟竟然用假煤精,在行里行騙,發了大財。趙寶生慶幸沒把看家本領教出去。所以,趙寶生也斷了再收徒弟的念頭。
可是,尤豐聲卻讓趙寶生再次動了念頭。尤豐聲個頭不高,二十三歲,長得憨厚,整天話不多。他是趙寶生招來在行里幹活的。漸漸地趙寶生喜歡上這個孩子。趙寶生就有意無意地教些煤雕和鑒定方面的知識,沒想到,這憨厚的尤豐聲竟然是一點即通,這讓趙寶生更是喜歡。他知道自己年歲大了,說不定哪天就駕鶴西遊,就可惜了這一生摸索出來的手藝。無兒無女的趙寶生也有另外的想法,將來自己的後事,也沒有人照料呀!
趙寶生終於綳不住了,那天下了行后,趙寶生把尤豐聲叫到了家裡。聽說要收尤豐聲做徒弟,尤豐聲當時就傻了,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行上行下都知道,趙寶生是不收徒弟的。尤豐聲反應過來,趴到地上,用頭把地板磕得“咚咚”響。就這樣,尤豐聲成了趙寶生的徒弟。當趙寶生在一次鑒定會上把徒弟尤豐聲推出后,煤雕界一片嘩然。
一晃尤豐聲當徒弟四年了,趙寶生也六十六歲了。這四年來,趙寶生是盡心儘力地教,尤豐聲是日攻夜研地學。那天,趙寶生對尤豐聲說:“你已經徒滿,為師也沒別的要求,今年過生日,六十六大壽,你去辦;另外就是在我百年後,你也儘力些。”尤豐聲“撲通”一聲跪下說:“師傅會長生不老的。”當然,這是奉承話,可趙寶生聽了順心順耳。
尤豐聲給師傅辦大壽是責無旁貸。可生日送什麼禮物?這一時難住了尤豐聲。送俗的東西吧,師傅不放在眼裡,可是不俗的東西少之又少。尤豐聲便轉到了礦務局的地界。這是什麼地方?三教九流,車水馬龍,天南海北,都是來撈寶的人,當然不時也有寶物帶進礦務局的。尤豐聲時緊時慢,當走到中間地界時,見那裡圍着一群人。尤豐聲扒開人群,看見地上放了一塊有臉盆那麼大的煤精。其他的暫不說,就這麼大塊的煤精都是寶呀!尤豐聲心裡一驚,但沒有表現出來,在行里最忌的就是喜形於色。
尤豐聲站了一會兒,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拍了拍,心中又是一驚。這不僅是寶,而且還是奇寶。煤精分幾種,最基本的是兩種:一種是油滑、膩,溫度隨着天氣而改變,是普通的,不易收藏,易裂成龜紋,破壞品像,價值就直落而下。用這種煤精製成的成品,大都是買了送人;而這第二種不僅油滑、膩,最重要的區別是,它在炎夏浸出冰一樣的溫度,在表層密結了細細的水珠,在冬季卻是溫泉水。而且,它的密質高出第一種很多很多,且堅硬無比,年頭越久,色澤越清亮。收藏的價值隨着時間而升值。尤豐聲冒出汗來,但仍保持鎮定自若。看過後,他搖了搖頭,那賣煤精的急了,說:“您看也看了,品也品了,您說兩句話也成呀!”尤豐聲只是搖頭,轉身出了人群。尤豐聲走出礦務局地界,撒腿就跑到道口,攔了輛出租直奔趙寶生家。
趙寶生正在玩茶道,見尤豐聲匆匆忙忙的,就虎下臉說:“跟我學了這麼多年,最大的禁忌都忘了嗎?”尤豐聲說:“不是,師傅。”尤豐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趙寶生聽了,猛地站了起來。
尤豐聲帶着趙寶生去了礦務局的地界。誰都清楚,貨怕一主兩看,那就說明這主上了心,貨價肯定居高。尤豐聲沒露面,趙寶生過去了。趙寶生進了人群后,並沒有先看那塊煤精,而是看了看那個人。眼生,趙寶生這才放眼看那塊煤精。這一看驚得非同小可。尤豐聲只看到了外皮。而趙寶生一輩子都在鑽研煤精,一眼就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塊單純的煤精,他還看到在煤精的中間,也就是核里,有一塊陰影。這正是趙寶生大驚的原因。煤精這麼大就算罕見了,如果當中有些貨色,那可非同一般。趙寶生忙問多少錢?賣主不說價,說如果有誠意家裡談。
趙寶生帶着那個人去了家裡。幾經還價,定為50萬元。趙寶生手裡沒有那麼多錢,但是家裡的煤雕卻都是寶,全賣了也值幾十萬。價定下后,尤豐聲才出來。尤豐聲聽趙寶生欲用50萬買這塊煤精,驚得吸了口冷氣。尤豐聲將師傅拉到一邊,說:“師傅,你千萬別走眼,那可是五十萬呀!”趙寶生說:“我的把握百分之百,這可是塊寶物,價值遠遠在這個以上。你別說了,師傅明白你的心情。趕緊找買主,湊錢。”趙寶生看了一眼擺在四處的百十餘件煤雕。
趙寶生告訴那人三天後帶貨來,一定要保存好這塊煤精。這三天,趙寶生出貨的消息像炸了鍋。行上行下的人誰不知道趙寶生手裡的煤雕,個個是精品。甚至引來了許多全國各地的行里人,每件煤雕的價格是一升再升。可趙寶生急呀!眼看三天時間就到了,尤豐聲還撐着,趙寶生就從後台轉出來,本來是不露面的,怕熟人開價打臉,尤豐聲將事推到師傅身上,既不傷臉,也不傷財。尤豐聲見師傅出來,就悄悄對師傅說,讓那個人再等兩天。趙寶生生氣了,說:“行里講的就是信譽。”便拂手而去。
尤豐聲只得出貨,總算湊夠了50萬元。
那天,正是趙寶生的六十六大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趙寶生的大壽定在晚上八點鐘。
趙寶生得了這塊煤精,就一直在屋裡研究,利用了各種手段。最後趙寶生告訴尤豐聲:“這真的是塊寶物。如果我斷定沒錯的話,這塊煤精的中間有一塊幾百萬年前的三紋魚化石,這本身就奇了。”尤豐聲畢竟道行淺,經過師傅的再三指點,只看到了部分陰影。
快到十點鐘的時候,趙寶生突然決定,切割這塊煤精。將三紋魚化石剖開,露出來,然後將這塊煤精雕成大海和高山,將三紋魚化石融在一起。那它就價值連城了。師徒二人拿出切割工具和刻刀,調校、磨刃,準備到中午,才開始工作。
切割器一點一點地深入,然而已經達到了核,卻什麼也沒有,沒有發現三紋魚化石,那裡面只是有一股水涌了出來。趙寶生不相信,又看了十幾遍,突然仰身倒在地上。那天,趙寶生的六十六大壽成了趙寶生的葬禮。
三天後,趙寶生入土。尤豐聲坐在那塊煤精前流着淚,一個勁地抽自己的嘴巴,都怪自己非要給師傅找什麼壽禮,怪當初自己蒙了眼,被人騙了。這時師娘走過來說:“也不能怪你呀!你師傅走了眼,現在高科技什麼做不出來,當初我就覺得奇怪,可你師傅是個倔脾氣,認準的理十頭牛也拉不轉呀!”尤豐聲聽到這兒,氣得捧着那塊煤精就摔到地上。煤精摔到地上裂開了兩半,尤豐聲一下驚呆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摔成兩半的煤精竟然每一半上都有三條三紋魚化石,像紙一樣薄。尤豐聲輕輕地把兩半煤精合攏,他一下就傻了,半天才哭喊起來:“師傅,師傅,你沒走眼,你沒走眼呀!是三紋魚化石……”
原來,那兩半六條三紋魚化石並不是在核中心,而是均勻分佈在煤精的二環帶,就是煤精的二分之一中,煤精的中間是一包水,是心包,六條三紋魚化石在光的作用下把影像影印到了心包,就成了一條,是包心反射的光線穿透了六條三紋魚的魚體,便只能看到核里的那條……
尤豐聲發現了這個秘密,卻痛苦了一生,從此再也沒有碰過煤精,也沒有提起過師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