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意外事件
在慧海大廈這座十八層高的寫字樓里彙集着大大小小數十家公司。這天十點多鐘時,一部擠滿了人的電梯正自上而下緩緩運行着,電梯里的人都面無表情地盯着門側那不斷遞減的數字。突然,站在電梯口的一個中年女人渾身抽搐着向下滑倒,人群立時發出一陣騷動,有人伸手扶住她,好心地追問:“你怎麼了?”但那女人已說不出話來,她面色慘白,兩眼發直,嘴角泛起白沫。
等120急救車趕到時,女人已經死了。電梯口裡外三層擠滿了人,大家都交頭接耳地議論着。沒多久,警方的人也聞訊趕到了。
負責此案的刑警隊長張立緊鎖眉頭站在那裡看着同事照相和清檢現場。這時小楊走過來附在他耳邊說:“張隊,已經查清楚了,這個女人叫鄭春華,今天是來啟成公司辦事的。”張立點了點頭。
現場勘查完畢,屍體被抬走做進一步的解剖。張立對小楊說:“走,我們去拜訪一下啟成公司。”
啟成公司位於慧海的十樓,全名叫啟成醫用設備有限公司,專門做各種醫用設備代理的業務,公司不大,只有十來個人。
張立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對面的吳啟成。吳啟成的臉上此時就像多變的天氣,陰晴不定,他咽了口唾沫說:“鄭春華只是來和我們聯繫一筆業務的,以前我們從未接觸過,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給你們提供什麼線索。”
張立點點頭,沒再多說就起身告辭了。他心裡清楚地知道:吳啟成在撒謊。但現在還不是揭穿他的時候,他需要更多的資料。這隻不過是初次交手而已!
二 再次交鋒
兩天後,張立再次帶人來到啟成公司,不待秘書通報就徑直推開經理室的大門走了進去。吳啟成一見他出現,就像當頭被誰打了一悶棍足足呆了有十幾秒鐘。
“我又來了。”張立微微一笑坐下來。
“啊,怎麼樣?有什麼進展?”吳啟成總算緩過神來,修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問道。
“鄭春華是被人毒死的。”
吳啟成剛剛偽裝好的臉一下扭曲起來,張立冷冷地觀察着,那上面居然布滿了恐懼!他在害怕什麼?
“你還對我們說了謊。”張立不動聲色單刀直入。
“我……”吳啟成的臉上滲出冷汗,他掙扎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是,我是說了謊。我其實認識鄭春華,而且她來找我也不是為了聯繫業務。”
“她來做什麼?”
“她……是來通知我一個老朋友的死訊。”
“噢?”張立多少有些意外,“她來報喪,卻沒想到自己也死了?是什麼老朋友?”
“李明舉,我們三人曾經是同事,都在第一醫院工作過,不過已經有十年沒聯繫了。”吳啟成說著突然撲到桌面上,一把拉住張立的胳膊,“但真的不是我下的毒啊。”
張立冷然地站起身,走到外面對一名同事悄聲吩咐了幾句,那人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三 幾名嫌疑人
啟成公司總共有十二名員工,不過當天在場的包括吳總在內只有四人,其餘的經證實都在外地跑業務。
張立決定見見其餘的三個人。
女秘書阿蕊第一個被帶過來,她嬌小的身體微微顫抖着:“警官,那咖啡是我沖的,不過我可沒有下毒啊!”說完可憐兮兮地望着張立。
“別緊張,我們沒有說是你。經過化驗,我們在方糖罐子里又找到了另一枚有毒的方糖,我想問問你,這罐子平時都是怎麼放的?”
“平時都是放在柜子里,也不上鎖的。”阿蕊急急地說。
“就是說,誰都有可能把有毒的糖放進去?”張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老王,啟成公司的財務,已經五十多歲了,是退休后被吳啟成聘過來的。他推推厚厚的鏡片說:“是的,我認識吳總二十多年了,關係還不錯,不過,那個女的我可是從來沒見過。”
“李明舉呢?”
“什麼?”
“認識第一醫院的李明舉嗎?”
“好像……聽說過,曾經是一院的內科骨幹,後來不知為什麼調到外地去了。”
小鍾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小夥子,看起來精明而有活力,他是唯一當天在家的業務員。
“你們公司不是每月初業務員統一回來嗎?你怎麼提前回來了?”張立頗有興味地看着他,他是這些人中表現最輕鬆的一個。
“啊,我的一個客戶需要公司提供些資料,我回來取的。”小鍾滿不在乎地說。
“什麼資料啊?可以傳真的嘛。”
“嘿嘿。”小鍾突然向前一探身子,壓低聲音神秘地說,“傳真不了的,是回扣的支票啊。”
四 醫療事故
張立吸了一口煙,眯起眼睛研究着手中的資料,這是他特意吩咐手下去調查來的。小楊在一旁張大嘴巴,滿懷期待地看着他。
“這個李明舉也是死於意外啊。”張立自言自語地說,微蹙了一下眉頭,又念道:“車禍,當場死亡,而且……肇事者逃逸,至今沒有抓到兇手。”“會不會也是一起謀殺啊?”憋了半天的小楊忍不住插口。
張立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這個鄭春華與吳啟成十年沒見面,這次卻是巴巴地只為通知他李明舉的死訊。他們三人之間一定有着某種聯繫,不過我敢斷定,殺死李明舉和鄭春華的絕不是吳啟成,因為他聽到鄭春華的死訊尤其在聽說她是被毒死之後,是真真正正的恐懼,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不過,他一定知道什麼卻不願向警方講。”“一定是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小楊斷言。
這時,一個警察探身遞進來一份文件:“張隊,剛得到的資料。”小楊忙接過來遞給張立。
張立看完以後,不禁眼內放光,一拍大腿說:“這就對了。他們三個人是被一起醫療事故聯繫在一起的。”
原來十年前,第一醫院出過一起重大的醫療事故,致使一名患者在手術過程中死亡,而當時主刀的醫生就是吳啟成和他的助手李明舉,鄭春華是麻醉師,還有一名剛畢業的見習醫生丁聰。本來患者去該院只是做一個小手術,卻因為在注射的過程中不慎拿錯了葯,而導致那人當場死亡,這件事在社會上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事後查明責任在丁聰,是他不小心將放在一起的兩種葯拿錯了,丁聰不僅為此丟掉了行醫資格,還被追究了刑事責任,在賠償給受害家屬一大筆錢后,被判入獄兩年。而另外三人雖然沒有受到太大的牽連,卻也不得不以辭職做為結束。此後,吳啟成就開辦了這家啟成公司,利用自己行醫期間的關係開始了新的創業,而李明舉則調到了外地的一家醫院裡繼續自己的行醫生涯,鄭春華則在一家娛樂場所做打掃工作,掙着很微薄的薪水。
張立想了片刻,猛地抬起頭對小楊說:“快去查查,這個丁聰現在在哪裡。”
五 誰是丁聰
“這個丁聰,自從出獄后就沒有人再見過他了。”小楊有些失望地遞過來一張紙,“喏,這上面是找到的丁聰的照片,不過是八年前的了。而且還不很清晰。”
張立接過來對着照片出了半天神。突然站起身:“走,我們再去啟成公司。”
公司門口碰到阿蕊,張立問她:“小鍾來公司多長時間了。”
阿蕊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比我來得早。”張立點點頭徑直走進經理室。
吳啟成這些天的變化很大,似乎一下蒼老了許多,見到他們並不起身只微微點了下頭。
“我想了解些小鐘的資料。”張立坐下來。
“啊,業務員的情況我不是很熟悉,他們都由業務經理管。”
“這麼說你平時不怎麼接觸這些業務員?”
“是啊,他們能聯繫到的只是一些小業務,公司並不主要靠這些生存。”
“那麼你們招聘時要不要看對方身份證?”
“好像不看吧,我們都是收取一定的保證金,什麼時候他們不幹了,再退給他們。”吳啟成有些疑惑地看着張立。
“好。”張立站起身,“小鍾呢?”
“又下市場了吧。”
“把他找回來,我要見他。”
走下慧海的電梯,小楊忍不住問:“怎麼?張隊,你認為這個小鍾就是丁聰嗎?”
“嘿嘿。”張立一笑,“樣子的確發生了很大變化,但,一是從年齡上他符合,再有就是他頭頂上有一個特別的漩兒,和照片上一樣,這一點讓我肯定他們是同一個人。”
六 事故真相
“沒錯,我就是丁聰。”小鍾很坦然地承認,倒是大大出乎了張立的意料,“但是,我沒有殺人。”
“可是你化名潛伏在吳啟成身邊……”
“我只是在收集他的犯罪證據,想將他送進監獄里也嘗嘗坐牢的滋味。他開的這家公司表面上是通過我們做正當業務,其實我們聯繫的那點小業務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啟成公司接手的可儘是上百萬的大項目,你想就憑我們這麼個小公司……哼哼。”小鍾將嘴一撇,很不屑地說,“這幾年我也收集到了不少證據,雖然不能完全揭露他,但是要將吳啟成送進去也不成問題了。”
“你很恨他呀。”張立盯着小鍾。
“是,我恨他,當年若不是他們陷害我,我的人生本該是一帆風順的。入獄兩年,我受了多大苦,哼,所以出獄后我決心要將吳啟成也送進來,我知道他開了這家公司,就隱身了幾年,拚命地減肥,我當年可是二百多斤的體重,現在減到了110斤,吳啟成都沒有認出我,你以前沒見過我,居然能認出我來,真是很佩服。”
“人再怎麼變,可有些細節是改變不了的。”張立淡淡地說,“為什麼說當年是他們陷害你?”
“這根本就是一起謀殺。”小鍾咬牙說道,“我可以十分肯定當年我並沒有拿錯葯,但他們眾口一詞,我是百口莫辯。”
“可,你卻只來找吳啟成報仇?”張立緊追不放。
小鍾低了頭,黯然說道:“我相信這件事的主謀是吳啟成,其他兩人只是為了推卸責任,才聽了吳啟成的話一起陷害我的。我出獄后曾找到死者的妻子,對她說出我的懷疑,告訴她可能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她說她相信我說的話,因為,吳啟成是恨她丈夫關雲海的。”
“啊?”
“但關雲海並不認識吳啟成,吳啟成當年與她談過戀愛,都已論及婚嫁,可是她發現吳啟成是個心胸狹窄,睚疵必報的人,就下定決心與他分手了。可吳一直糾纏她。沒辦法,她換了工作,搬了家,才躲開了吳的糾纏,後來結婚生子,過得很平靜,沒想到那次她丈夫卻落到了吳啟成的手裡,本來主刀醫生是別人,不知為何臨時被換成吳啟成,她也是事後才知道的,雖然有懷疑,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是這樣啊。”張立沉吟良久,又問:“這件事你對其他人說過嗎?”
“我只對她一個人說過。”小鍾十分肯定地說。
“她叫什麼名字?”
“張鳳芹。”
七 孰之罪?
“啊,張鳳芹已於數年前去世了。”張立翻着手裡的材料。這時一名同事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張隊,不好了,剛接到報案,吳啟成在公司畏罪自殺。”
經理室里,吳啟成肥碩的身軀歪倒在皮椅中,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張紙,上面寫着:一切都是我做的。吳。
“難道是那個鄭春華用當年的事敲詐他,他就殺她滅口?現在發現一切都暴露了,就……”小楊自說自話地做着推測,“張隊,我看得把這張紙送去做筆跡鑒定才行。”
“不。”張立抬手說,“我敢肯定吳啟成不是自殺,是被人謀殺的。”
“啊?那麼兇手是誰?”
張立沒有回答,轉身走到外面。阿蕊和老王正在一旁做筆錄,阿蕊雪白的臉上掛着一抹淚痕。
張立走過去,在阿蕊對面坐下來,“你叫關秀蕊?”
“是。”阿蕊警覺地抬頭看着他。
“關雲海是你父親吧。”張立用眼睛直盯着她,阿蕊的臉“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
“當年丁聰去找你母親,說起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
阿蕊咬了咬嘴唇,恨恨地說:“沒錯,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慈祥的父親,溫婉的母親,可是一次手術意外將這一切結束了。後來我無意中聽到母親和那人的談話才知道,原來造成這結果的人就是吳啟成。我母親也因為抑鬱成疾,於前幾年去世了。”阿蕊美麗的大眼睛里閃動着淚光。
“李明舉也是你殺的?”
“不,那真的是一次意外吧。我沒有找到另外兩個人的下落,也沒太費心去找,因為罪魁禍首是吳啟成。誰知那天鄭春華來找他,我在門口聽到她說起李明舉死了,還說現在過得很艱難,希望吳啟成能幫助她一下,這樣,她才不至於失口說出不該說的。後來,吳總叫我倒杯咖啡給她,我就將早已準備好的毒藥下到裡面。”阿蕊收住淚,倔強地一甩頭:“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大概是我父親冥冥中在指引我吧。只是可惜讓那個李明舉先死了。”
“雖然他們罪有應得,可你也不該用這種極端的手段,你還很年輕啊。”張立不禁唏噓嘆道。
“我不用這種方式,還能怎麼樣?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證據,有些事明明知道是這樣的,可就是沒法證明。”阿蕊又紅了眼圈,“我不在乎了,這些年我過得太痛苦,一心想着復仇,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她站起身:“我跟你們走,一切都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