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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你便思無期,我自念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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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一劫幾多難,自此逢逅再無還。

  桃花之劫顏雙錯,傾顧之絕瓊花落。

  -- 叄仟韶光°

  【前緣】

  煙雨十里的暮春時節。她素衣獨行,適逢大雨傾盆,便尋一青檐藏身。一片斜雨朦朧中,有身形清雋的男子撥開雲雨匆匆行來。衣衫髮絲半濡,帶三分狼狽。面上卻是出塵的清雅。他微施一禮,便半是踟躕的低頭立在一旁窸窣的整着衣衫。她偷覷着他的半張側臉,輪廓秀致,眉眼溫澹,美得像是潑墨畫中的仙。她縱是覷過三千風月,這樣的好風致好樣貌,還是不自主的牽連出絲絲縷縷的赧意來。

  猶豫半晌,終是上前遞上一方錦帕,他抬起頭看她一眼,突然的就笑了。眉目間的溫柔,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她痴然一怔,便知心內坍塌。

  “謝謝姑娘。”

  一個字一個字,如玉石樣的迸落,再一顆一顆的撞進耳里。四周是凝固了的靜,每一分秒都被拉的無限綿長。她捏了捏拳頭,眸子閃過詭譎的光。於是突然的湊近,踮足,青澀的吻上他的眉。點水一般的微涼淺觸。然後便倉促的轉身沒入雨色。

  余他兀自錯愕。

  【阮荼閣】

  盛世臨安,風月阮荼。前者繁盛滿壁,後者風月無疆。

  此時,綸巾束髮,月白衣衫的少年正慵懶的半卧在軟椅上,眉角眼梢是盡數舒張的光,似是漫不經心,卻又言辭鑿鑿的詢問來人:“可打聽到了?”

  妝容冶艷五官精緻的女子裊娜的走近,輕淬一口:“老娘費勁手段千辛萬苦的幫你打聽,你不好言慰藉也就罷了,如今這切切的樣子,卻又是怎的?我還就偏不說。”

  他苦笑着起身,將女子拉到椅子上坐下,不緩不急的揉她的肩。“子歌大恩,無以為報,不如,我便以身相許罷。”

  “去你的。”她嗔笑一聲。“堂堂夕大公子親身伺我么?可是折煞了。罷,不戲弄你了。那人是蘇州秦氏。單名引字。尋常富戶公子。為人儒雅,素有君子之名。”她折過眼帘看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近日,下榻臨安。”

  他沉吟半晌,突然蔓延開一個笑:“我們的花魁娘子,閣子的瓊花宴將近了吧。”

  【瓊花宴】

  亭台水榭,高閣滿座。來自各地的文人雅士,風流才俊皆皆慕名而往。人潮攢動,熙熙攘攘。閣子里千姿百妍的姑娘們如各色的花朵,妖嬈的開了滿園。撫琴聲,笙簫聲,舞樂歡歌。

  子夕只是一個人立在欄柱旁發獃。有月華靜默的鋪在他的眉眼,淡淡的生着光,再柔軟的暈開。他盯着來往的人群,悵然若失的喟嘆。

  “阿夕。”白衣裹身的少年半撩衣擺,從圍欄外輕巧的一縱而入。稍顯稚嫩的五官,卻是朝氣凜然。一雙明亮清澈的眼,在暗夜裡灼灼璀璨。

  “阿朝。你來了。”

  子朝朗然一笑大步上前,用扇柄挑高他的下巴。嘴角斜斜勾着,三分邪氣,三分倜儻。眸子里堆滿洶湧的笑意。

  “來來來,美人兒,給爺笑一個。久不見,甚是想念吶。”

  子夕也不惱,暗笑一聲,便就勢往他懷裡一偎。“哦?這樣倒是難為了朝爺了,站太久累了,不如,我便在朝爺懷裡歇歇罷。”說著,他把整個身子都匍匐在他身上,舒適的像尋了個軟墊子。

  子朝嘴角抽了一抽。

  “我的爺。”他咬牙切齒的低聲叨念:“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你知不知道底下有多少人目光灼灼的瞧着?你聽沒聽到姑娘們芳心哐當破碎的聲音?你……”

  “沒關係。”他一邊繼續往他懷裡蹭,一邊邪邪的笑。“爺會對你負責的。”眼神慵懶,聲線勾纏。活脫脫一隻惑世的妖。

  “呵,這是出什麼戲?”

  欄柱下,狹長眉眼,氣質邪魅的男子拘着半杯酒,一邊輕啜,一邊饒有興味的看着他們。

  “朝夕公子情難自禁,廊前月下互訴衷腸?”

  子朝單手推開懷裡兀自笑的歡暢的人,再刷拉一聲撐開扇子。衣衫褶皺,面色微醺,卻難掩風流。“讓爺見笑了。”

  “怎麼會。咱們這,不是向來只談風月不論雌雄的么?”端盞經過的小丫頭宵兒插嘴。子夕大笑着跳將下來,伸手將宵兒攬了在懷。“哈哈,我們家的丫頭就是出口不凡,爺喜歡。”宵兒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一扭身從他臂膀里脫出來。再隨手把杯盞一傾。滾燙的茶水飛濺出些許,子夕便眥目咧嘴的跳起來。眼眸含水,五官微皺,一副惹人垂憐的包子樣“宵兒你謀殺。”

  “誰是你們家的,哼,自作多情。”她斜睨一眼,脆生生的笑。

  “呵呵,有趣,你們繼續,我看着。”角落裡暗魅如夜的男子拊掌輕笑。

  “不知爺怎麼稱呼?”子朝上前,躬身一禮。

  他挑眉,“你們給我什麼名頭?”

  “爺要什麼,咱給什麼。”子朝答。

  “艷君。即可。”他微闔雙目,氣韻流轉。一身暗色紋理的衣衫幾乎要將他裹入身後的無邊夜色里,然他本身,卻清冷如擁月,涼薄的泛着光,生生的就讓人移不開眼去。不是多麼傾世的姿容,卻是該死的吸引人。

  子朝怔然的瞧着他。眼神微漾。似是一瞬,便失了言語。

  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甫一出現,便使天地萬物成為陪襯。

  “阿夕。阿夕。”一身錦繡的子歌匆匆行來,略顧左右,微福一禮,便湊近子夕身側,低低的言:“他來了。在蓮池。”

  子夕面上仍是冷靜自持的模樣,腳下卻已不由自主的快步往蓮池方向走去。一句告辭都忘了說。只覺得滿心的驚措和歡喜,沸反盈天的肆意衝撞。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啊。他不覺勾出一個笑來,溫柔繾綣。

  留在原地的艷君波瀾不驚的笑一聲,離座而立:“既有熱鬧,便同去瞧瞧。”

  滿池皎潔,把月色映的清朗,而臨水站立的青衣男子,只是嘴角微微噙笑,便生生的壓下一池蓮華。子夕隱身在婆娑的樹影之後,遠遠的望着,呼吸頓攝。一旁的子歌瞧他一臉痴怔的樣子,暗暗發笑,於是手上用了幾分力氣將他推出去。他身子踉蹌面色狼狽,正手足無措,一抬眼,便撞上他的目光。清澈安然,一如初見。

  他硬着頭皮上前:“可是秦引公子。”

  秦引頷首,似是回想什麼,然後眸色漸變,由沉靜到狐疑到驚愕到局促。子夕苦着臉側頭半眯了眼睛。完了,認出來了。

  秦引靜默半晌,以手扶額,微微搖了搖頭,現出一抹笑來:“嗯,我是秦引。你便是夕……姑娘罷?”

  他紅着臉,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恨不能當場掘個洞出來。

  “我們可是錯過了什麼?”艷君挑着眉信步走來,面上笑的倜儻。

  子朝則嘴上嘖嘖個不停,兩三步跳過來:“幾時得見咱們的夕大公子面色紅潤如此,莫不是……”子夕瞪他一眼,一副你敢說出來,我就將你就地正法的猙獰樣子。他正了顏色,輕咳幾聲“莫不是瞧上了哪房的姑娘罷?”

  正說著,臨岸傳來吵嚷聲。子夕如逢大赦,活蹦亂跳的招呼神色各異的眾人:“走走走,看熱鬧去看熱鬧去。”

  是閣子里一個名喚安生的姑娘,和一個姿容秀致的年輕公子。

  公子:“本公子風度翩翩瀟洒不凡,不如,姑娘便跟了我吧。”

  安生赧然低頭:“可是,我還不知你的名姓。”

  公子:“姑娘喚我作阿謹即可。你看,如今,知了名字,便隨了我可好?”

  子夕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一臉忿然的將安生護在身後:“她是我的。誰也不準搶。”然後轉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安生。“安生,你且說,你選誰?本公子平日里待你可不薄啊。”

  安生撲哧一聲,一邊拿手指攪着絲帕一邊好笑的瞧着他倆劍拔弩張的樣子。

  阿謹跳腳:“安生,不要啊,本公子風度翩翩痴心一片,不若他,都娶了17房夫人了。難道你想嫁去做第18房么?”

  子夕怔了一怔“你怎麼知道,我有17位夫人?”

  阿謹笑的頑劣:“因為本公子聰明啊。”

  子夕握拳:“她與你素昧平生,且你生了一副花心的樣子,如何能待她好?還是選我選我。”

  阿謹轉過臉目光灼灼的看向安生:“安生,你若隨了我,我便天天買糖葫蘆給你吃。”

  原本巋然看戲的安生,如水的眸子忽然一亮。“當真?天天買糖葫蘆與我?”

  “那是自然。只要你隨了我,想吃多少,我都買給你。”他一臉誠懇的點頭。

  子夕眼瞧着安生的面色從淺黛到酡紅,姿勢由躲閃到嬌羞,便知輸了。只是……自己竟然敗給幾串糖葫蘆……撓牆。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他鼓着一張包子臉從二人織纏的密不透風的目光里脫身。最後傳進耳朵里的,已經是粘軟的一句夫人,一聲相公。

  他跺着腳撇着嘴環顧眾人,像是在瞅准目標,一副即將撲過來的樣子。目光停在艷君身上的時候,他眸光狡譎的笑起來,作出朝前的姿勢。子朝暗道一聲不好,沒來得及多想,便將身擋在艷君身前。半晌,卻聞得子夕在原地笑的促狹。再一瞬,所有的人都意味不明的笑起來。他瞬間紅了一張臉,正捏着拳頭準備上前,那傢伙已經轉了個方向撲去……那個最終被撞了滿懷的人……是剛伸着腦袋笑的沒頭沒腦的……小夜宵兒。

  宵兒滿臉悲憤的推開懷裡做撒嬌樣的子夕,指節捏的咯咯作響。

  子夕心知在場的人多想着如何將他剝皮拆骨,於是微咳一聲正襟肅目,道一聲告辭便開溜。走之前,似是無意的往秦引所在的方向輕瞟一眼,那平素里溫雅清雋的男子,此時正笑的開懷。眼眉的每一條紋路,都盡數舒張。臉頰處,甚至現出一個淺淺的窩來。

  子夕背對眾人一步一步走的蹣跚。只覺得鐵馬冰河哐當的自他心上來回踢踏。這都是做了些什麼啊。面子都丟光了。想着想着,便覺得唇齒間生出淡淡的苦味來。苦皺了一張臉。

  艷君唇角斜勾,不以為意的輕笑一聲,踱到子朝身前。

  “今日之事,多謝了。”

  “無妨。”他抬眼看他,瞳仁里是細碎的光。灼灼動人。

  “戲既落幕,我便先行一步,諸位後會有期。”艷君攏了衣衫,錯身的時候,在子朝耳邊低低的念一句:“朝姑娘。”

  子朝滿臉錯愕的看着他漸行漸遠,心內翻江倒海。看出……來了?

  是了,阮荼二主,朝夕公子,皆皆為紅妝。一個如朝顏璀璨,一個若夕顏清朗。倜儻不羈有之,風流多情有之,然,終歸是女子。軟紅十丈,一襲一身。是以,終不能倖免。

  【桃花劫】

  轉眼半月已過。閣子又陸陸續續進來一些人。鰥寡女子,或是罹憂少年。

  雖是風月煙花地,卻不似別處風塵。這裡,多收容了無處可歸,孤單離索的人。有為夫家所棄的女子,名喚曾在。子夕言,今後,你可當我做你的夫家。我自會保護你。於是取了新名做妹涼,安靜的窩在閣子一隅。偶爾溫婉的碎語細細。有孤身的少年宮顏淵,一個人來臨安闖蕩,時而桀驁,時而溫澹。子朝命他為閣子的管理人。予他安身立命。是十足乖巧的少年,盡職盡責。

  若是就此命途安定,歲月悠然,杯盞間風月過盡,也許,就沒了那些橫生的枝節。可偏偏遇上了,便誰也逃不過。

  晚間,子朝興緻盎然的帶了一名少年與大家介紹,眼眸里,是噴涌的喜色。他說,這是我新結識的好友,文采斐然,舉世難得。

  是個實在年輕的小少年,膚色白皙,衣着清雅,不染纖塵的模樣。他輕輕的笑,吐字清晰:“在下,葉痕暄。”俯首低眉間,清韻無雙。

  子夕上前,一句阿暄。算是彼此識得。而一旁的艷君,則端起杯盞,沖那少年遙遙一舉。露出一個熟稔的笑。“弟,你也來了。”

  “恩,哥。我是痕暄。”

  子朝輕輕啊了一聲,“原來你們是兄弟。”

  艷君輕啜一口酒水,眼角微挑。“你這次來,不單單是為了詩酒赴會吧?”

  痕暄點頭“我知道瞞不過你。哥,父親讓我來尋你。你離家半載,也該回去了。”

  “若我說不呢?”

  “哥。”少年皺了皺眉。“你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你,你是太大的忌憚。就當時看在我的面子上,跟我回去好不好?”

  艷君放下酒杯半眯了眼睛看向他。“若是再勸,恕我不認你這個弟弟。”

  “哥……”

  他揮手阻斷他的話。便再不看他,只是從身側取出一管玉簫來。

  “昔日聽聞,朝公子劍舞無雙,可願陪我舞一曲。”神色是慵懶的漫不經心,卻是不容拒絕的姿態。子朝楞了一愣,下意識的點頭,然後眼眸里漸漸有光迸碎開來。

  艷君十指捻簫,先是順簫身撫弄一遍,眼神,是溫柔到幾近纏綿的憐惜。有一瞬間,子朝恨不能是他手中的那支簫,得這樣一個眼神,生盡歡,死無憾。

  簫聲響起,子朝拔劍,隨聲音清越或凌厲,高亢或低沉的舞。蹁若驚鴻,挑萬千雲破。靜若月輪,如凝時固空。一曲一舞,一靜一動,一文一武,天衣無縫的契合。

  能這樣,一直下去也好啊。子朝想。

  另一邊,子夕則望着窗外的月輪發怔,彷佛可以從月影里覷得那人的端倪。恍惚中,卻似他真的踏月而來,從模糊的影,漸漸清晰,放大,直到靜立在眼前,眉眼分明。他痴怔的看着,眨眼都不忍。秦引一進門,就看到子夕呆愣的看着他的模樣。直至走到他面前,還是丟了魂似的獃滯。於是忍俊不禁。從嘴角勾起來的暖意,剎那融了滿臉。子夕再一怔,終於還魂。

  “秦公子。”

  他依舊是笑容滿懷的模樣,點了點頭,道:“叫我秦引即可,不過,該如何稱呼你呢?”

  子夕半紅了臉,低低的說:“叫我子夕,或者……夕顏。”

  “哎,阿夕你快來,看我帶回來什麼好玩意兒。”子歌懷抱一隻毛茸茸的小白狐狸興沖沖的走來。子夕眼睛一亮,將身撲了過去,抱起那小狐狸不忍釋手。這小東西咕嚕着黑濯石樣的眼珠,一身純白的皮毛纖塵不染,而尾巴處的毛色,則隱隱泛着光,映着燈火看去,竟然呈現出不同的顏色。子歌介紹說,這是一個朋友自西域帶回來的一條雲狐,極盡珍稀的品種。最獨特的是,它的尾巴在燈光下可以變幻不同的色彩。其尾遂又稱霓裳。所謂錦裁霓裳,也不過如此了。

  眾人圍看着它,皆是一懼愛惜的姿態。唯有艷君,面色如常的坐在軟椅上自酌。子朝不動聲色的退出人群,坐在他的對面。也不言語,只是接過另一隻杯盞,沉默互飲。

  子夕:“這玩意兒也太好玩了吧,皮毛這麼漂亮,不如,撕下來做件披風咯。”

  眾人:……

  子夕:“這尾巴也不錯,扯下來做圍脖一定很暖和。”

  眾人:……

  他懷裡的小狐狸瞪圓了眼睛,一排整齊的小牙齒磨得咯咯作響,兩隻尖尖的小爪子使勁撲騰着朝他的面上招呼,而它的尾巴也搖來搖去的直撞他的手臂。

  子歌咬牙切齒的從他手裡把小狐狸搶過來。“虧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卻是連野獸都不如。這小傢伙留在這,指不定哪天就給你偷拿了去碎屍萬段了。”

  秦引笑言:“這麼聰明的小狐狸,剝皮拆骨的未免暴殄天物。不如,便轉贈與我可好?”

  子歌笑眯眯的點頭,把小狐狸放到他的懷裡。他用溫熱的手指順着它皮毛的紋理輕輕的撫弄,那小東西軟軟的窩着,舒服的嗚咽出聲來。

  一邊的子夕撇着嘴,擺出一副欠打的包子樣。眼眸里,卻嵌滿了笑意。

  秦引抬眼看他,半晌,忽然的笑起來:“多謝成全。”

  他看出來了。子夕微醺了一張臉,心頭溫熱。是了,他看到他滿臉愛惜的神色,便知他喜歡。於是故意裝作虐待小狐狸,以順理成章的送他。然嘴上,卻是不肯鬆軟:“那哪天你不喜歡它了,記得把那條尾巴給我。叫霓裳的是吧,多好的圍脖。”

  秦引笑着點頭:“好。”語氣里,不自覺藏了未明的寵溺。

  子夕抿了抿嘴,心內柔軟成一片。

  晚間,子夕閑來無事在閣內四處溜達,卻見子朝一人倚着雕花的柱子若有所思。於是湊上前去。“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聽我講個故事吧。”他答。

  子夕打開摺扇,若有還無的輕輕扇着。面上是難得的認真。“好。”

  大乘千禧年。西子湖畔。青衫一襲的小小女子緩步行走斷橋邊,目光凜然。那時正逢外族來犯,舉國飄搖。因着父親是富甲一方的商戶,從小錦衣玉食,伺將穩度此生。不料那日外寇來襲,滅她家署,掠她家財。彼時她正執着父親的一封書信下榻臨安,去尋他多年好友。不料家中陡升變故,她由富家小姐瞬時淪為不諳世事的飄零扶枝。怎奈自幼心高氣傲,不肯再去舊時鄰右的友人家。便攜着些許錢兩,挽起青絲,着青衫,佩短劍,更名換姓,隻身一人於亂世求存。

  西湖一游,幾多悲愁難自留。於長亭奏起一曲離索笙歌,凄凄慘慘,哀哀不定。

  便是這時,遇上了素顏清雅的她,劫後餘生,無為而名。

  是由她笙歌牽引,閑庭信步的女子輾轉來到她身後。看着眼前寂寞伶仃的人兒,怔怔出神。一曲罷,亭外已起裊裊細雨,沙沙靡靡。良久。轉身正欲離開,驀地瞧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女子,竟生出一絲錯愕慌亂。只見那女子輕輕一笑,莞爾溫聲道:“公子好才華。”才回過神,饒有禮貌地欠身一禮。卻依舊不知所語。

  相邀坐下,細細打量陌生的女子。並不是多麼精緻的容顏,卻是眉目清秀,讓人心生喜愛。淡粉色的長裙映得面色微紅,宛若一朵盛放的桃花,兀自清雅。

  自此便是相識了。每天,她在亭內吹笙或是散步,她總會適時出現,相視一笑,莫逆於心,頓生溫暖。

  戰事不斷,普天之下民不聊生,生炭塗靈。她們只棲身這一隅,吟詩吹笙,樂不自怡。

  生已過,七九難封。於是第九天,她笑容繾綣,踱着步徐徐近身,目光灼灼。溫熱的呼吸迎面而來,弄得青衫帶水,似要染上那一縷微彩。紅潤勝血的薄唇,一字一句,清晰的,擲地成聲。“奴家名喚許北傾,臨安許家獨女。不知公子作何名姓?”稍稍踟躇,迎上急切的目光,失笑到:“小生,顧嗔。嗔念的嗔。”女子頷首,眼底有着不知名陰翳柔弱,讓人止不住的憐惜。“那公子,能否容了奴家一席之地,讓我跟你走,至少不再無枝可依。”被她聲聲的綿軟這麼一攪,她不自覺地攬過女子的肩,任她在懷中依附撒嬌。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甚至不能,給你一場婚禮。”語氣中難免一絲無奈與難過。那女子到是波瀾不驚,只顧自把手臂圈在她的頸上,在她耳邊喃喃耳語:“如果,一出生就可以找到那個註定的人。我該多幸運。”

  “那然後呢?”子夕滿是探尋的目光咄咄逼人。白衣裹身的子朝嗅着摺扇,悠悠道:’“喲,這可是上好的檀香木啊,咱們的夕大公子莫不是又結了哪家權貴,弄得這麼精緻的玩意兒?”說罷意味深長的笑。子夕紅着臉嗔笑:“小混蛋,看我日後怎麼收拾你。”子朝連連拱手相讓,語氣突然認真。“當晚我就離開了,算是不辭而別。之後就再也沒去過那裡,終不得相見。”看他隱忍着的樣子,子夕暗暗地心疼。“那是三年前,如今天下大赦,這盛世之都,沒想到她尋來了。”說罷搖了搖頭,浮起一絲笑意。只見子夕疑惑的眼睛,便起身踱向欄杆,合扇一指:“喏,就是那一身青衫的翩翩公子。”角落裡的她呷着酒,清伶獨立。依舊是素麵朝天,不過眉眼間多了些許愁緒。

  我怎麼能夠忘記你,即使換了妝容,改了衣衫,卻融不斷思念。

  “宵兒。”子朝喚到:“去把樓下那位公子請上來。”說罷便走回內閣,再轉身,已是桃花映人面。“你終究還是來了,三年之久,還不能忘么?”語氣是輕輕的試探,又帶着些微刻意的疏離。“我說過的。我是你手中的紙鳶,即使飛的再遠,總有一天也還是要回來的。就算你不收線尋我,我也還是要回來的。”是不容置疑的語氣,堅定的,讓人心酸。

  “這裡不適合你。”其實子朝擔心的,這裡是風月煙花之地,雖清雅有餘,畢竟來往許多行事之禮,難免她會有不習慣。卻被倔強的眸子硬生生地把要說的話擋了回去。“那好,既是你的決定,我也不好多說,走吧,去換件衣服,我找人給你安排房間。”“等等,三年前的話,還作數么?你說的,讓我隨你。”那不是該屬於她的性子,這麼的小心翼翼。向前走的人兒定住,像是在踟躇什麼,長久。“娘子,隨我走吧。”不再回頭。留下她一人,不住的歡喜。

  即使,我早知你是女子,那又怎麼樣。

  你知還是不知,有一句話。“娘子,為夫之愛,生不盡,死不休。”

  子夕哈哈笑着拍了拍子朝的肩膀。“那女子也算情深了。不過。”他忽然認真起來“這世間,又有幾個女子,能逃得過你三言兩語間的蠱惑。若不是先一步與你結了兄弟,我怎麼肯輕易將你拱手相讓。”子朝反手摟着他肩,笑的倜儻。“你又何嘗不是一樣,這許多年,饒是知道你是女兒身,還是有那麼多女子甘願做你的妻妾,照顧你周全。除了這些,在內在外的紅顏,更是不計其數了吧。子歌如此,就連宵兒,不也表面上與你歡喜冤家,內里,卻是知心知音么?”

  “可惜,”子夕半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本來以為可以這樣,風月滿懷的逍遙一生。卻不想這麼快,就遇上了彼此的劫數。”

  “在劫難逃呵。”子朝苦笑。

  “卻也甘之如飴。”

  “哪怕萬劫不復。”

  二人互視一笑,彼此心下瞭然。

  “哎,朝爺。”他忽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你家艷君確實姿容蓋世風韻無雙。每次見他,小女子都心猿意馬的很吶。”子朝抬手叩他的腦袋“夕爺這是埋汰我呢?咱們的秦引公子,不也是萬里無一的翩翩公子么?”他們如往常般打鬧嬉笑着,溫暖如初。

  【生死局】

  難得的興緻,艷君攜了眾人一同吟詩作賦。流觴曲水,觥籌交錯。每個人都興緻盎然。不時有珠玉之詞。葉痕暄自上次一別,難得的再現,坐在艷君身邊,話極少,但每念一字句,必驚艷滿座。艷君也遊刃有餘的從容應對。兄弟二人相互配合,鋒芒畢現,艷壓全場。子朝搖着摺扇,不時輕言附和。每有精彩字句,便拊掌稱讚。那人桀驁眉眼間揮灑自如的光華盡數收容眼底,再繾綣成嘴角溫柔的笑意。未嘗飲酒,卻已自醉。

  秦引坐在稍遠的角落裡,只是微笑看着。子夕踱到他面前,問:“怎麼不一起呢?”

  他掬了半盞茶,顏色溫潤。“我只是,看着你們就好。”

  “那我陪你。”他看着他,言辭安定。

  他點頭淺笑。“好。”

  玩興正酐時,遠處忽然傳來嘈雜聲。一夥官兵蜂擁着包圍過來,端着刀戟,氣勢洶洶的樣子。朝夕二人立時挺身擋在眾人之前阻止他們靠近。目光冷峻,姿態強硬。

  “敢問官爺來此,所為何事?”子朝毫無懼色,甚至略帶輕蔑的瞧着他們。

  阮荼閣雖是風月地,卻也非等閑。朝夕二人,既能將它經營成臨安一絕,便自有千百種手段和不會尋常的背景。縱是朝廷官員,也要禮讓三分。

  為首的將領垂首一禮道:“朝夕公子有禮,小的奉旨拿人,冒犯之處還請見諒。”說罷揮手示意,一伙人便朝艷君的方向包圍過去。子朝見勢氣極,再不多言,便抽劍與官兵混戰起來。招招狠厲,一把劍舞的滴水不漏。近身者非死即傷。他牢牢護着那人,不容任何人靠近。子夕則下意識的擋在秦引面前,以扇迎敵。他知他不懂武功,於是更不容許他有絲毫疏漏。

  艷君看向旁邊的葉痕暄,面色依舊如常,目光卻冷如冰霜。分明的疏離和冷淡。那小少年倔強的抿着唇,身子微顫。他來之前,便知此行的代價匪淺。

  艷君斜了嘴角輕笑一聲,面上滿是嘲諷。“從此,我便沒有弟弟。”隨後起身離座,走到子朝面前。“承蒙多次相護,感激不盡。就此別過,且待後會。或是,無期之會。”子朝欲言,被他一個眼神壓下。他走到領兵的將領面前,挑眉蒙目,桀驁不羈,“早知如此,我隨你們走便是。”

  於是草率收場。眾人甚至來不及反應。子朝眼睜睜的看着艷君被官兵帶走,卻是動彈不得。子夕先一步衝過來扶住他欲傾的身體,心疼的五臟六腑都要絞在一起。那人奪了他魂,攝了他魄,那人離開,他便只能失魂落魄的活着。從未落淚的他,生生的將淚滾了滿面。只能死死的拽着子夕的衣角,一遍遍的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子夕發狠的咬着嘴唇,半晌,從唇齒間咬出幾個字來:“便賠上這閣子,與他們拼一拼。”子朝先是苦笑,再是大笑,面目瞬間頹唐。“不,我去求那人,我親自去。”

  子朝的父親乃朝中右丞,權傾朝野,一人之下。只要他肯出面,便是沒什麼可以難的住的。只是當年,他因了性子里的倔強,不肯受他擺布,千金待嫁,淪為政治的籌碼。口角之下,便憤而離家。之後遇了子夕,志趣相投性情無兩,便結了兄弟,改其名顧嗔為子朝,一同建了阮荼閣。如今再回去,以低頭的姿勢,便是將這些年所有的堅持盡數否定。如何不難。可一想到那人眉眼輕挑,氣韻肆意的倜儻模樣,便湧出無限的勇氣來。若是命,那麼,他認。

  他換上多年未着的女裝,點唇,描眉。收拾起凜冽的神色,清潤成水。他在賭,拿自己做籌碼。卻是無論輸贏,都終一敗塗地。無人知曉他入府的三個時辰內,和老丞相說了些什麼。只是回來后,面目瞬間憔悴。北傾不着一言,只是順着他的背脊,一遍一遍的撫。而子夕倚着闌干,一壺一壺的飲酒。喝的切了,便嗆的滿臉是淚。一直坐在角落裡的青衫男子蹙了眉頭,走過來,微微的搖頭,“這個樣子,到真箇是梨花帶雨了。”他伸手奪了酒壺,拿帕子溫柔的一點一點拭她面上的淚。“如果難過了,那麼,我的肩膀,給你靠。”她看他一眼,終於卸下所有的防備,匍匐在他胸前嗚咽起來。

  子朝終於說服了老丞相幫忙,兩個選擇,一,回府繼續做千金小姐,擇日嫁予朝中權貴。二,斷絕與父母兄弟的一切往來,從此,恩斷義絕。恩斷義絕,多麼狠厲的四個字。以往她雖然倔着性子不肯回去,但她的母親兄妹至少可以逢月末與她小聚一次。這便是拿刀,生生的切斷她的根,抽干她的血,天遼地闊,再也無枝可依。可是,要她生生葬了下半生,又是千萬不能。她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含掐着血肉,咬着唇舌,一劍斷袍,也忘了是如何跌跌撞撞的走回閣子。再暈厥不醒。

  然,從未後悔。因為是他,所以,她甘願賠上自己的一切。血肉,筋脈,性命。只要她有,都可以為他生生割捨。何苦是一種苦,而她,也只能甘之如飴。

  三日後,艷君從牢獄被釋放。只是勒令遠離京師,再不得返。他是何等聰明的男子,微一思忖,便知了事情的大概。那個為了保他而與丞相府生死斷絕的女子,一定是她了。他微捻一個笑,傻姑娘。

  子朝揪着心日思夜盼,當他真的出現,反倒覺得不真實。痴痴怔怔總也無法平復。她看着他,依舊是狹長邪魅的鳳眼,微一開闔,便美得驚心動魄,然,驚瀾的眸光中卻點染了一層溫柔的暖意。只一眼,就沉溺進去的暖。他說:“傻姑娘,不值得的。我非良善,不值得你這般付出。”

  她倔強的搖頭。“不,值得。重來一百次,我也做如是選。”

  他彎了唇角:“那好,這次,換我來守你。”

  只一句,於她,卻是足以反芻一生的美好。

  薄暮時分,秦引忽然來道別,只說這次滯留太久,須快些回去了。子夕緊緊的盯着他,一字一頓:“可以留下么?就當是為我。”秦引搖頭:“我非回去不可。”“那麼,帶我一起走,好不好?”她聲音斷續,已經明顯帶了哭腔。他再一搖頭:“不可。我不能。”

  不可。不能。她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間纏緊,窒息似的疼。“你知道,你明知道……”“是,我知道。”秦引打斷她:“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總歸是要回去的。我一個人,回去。”他的面上,依舊如玉溫潤,說出的每一字句,卻都似最尖銳的刀子,直戳到她心裡。血流如注。

  他躬身一禮與眾人作辭,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是真的,一次都沒有回頭。子夕一直看着他遠去,心念,一點一點,燃成了灰。是呵,我算的什麼呢?你只是出自本能的溫柔。是我一直以來,自作多情。她咧了嘴笑起來,爽朗的,燦爛的,整張臉都要綻放開來。整個晚上,她一刻不停的與每個人周旋,調侃,說各種的話題,始終眉眼帶笑的模樣。子歌將她自人群中拉了出來,緊緊的捂了她的嘴,“不要說話,不要笑。哭出來,你哭出來啊。”她掙脫出來,依舊笑靨如花:“子歌,我沒事,你看,我多開心,是不是。”一向果決驕橫的子歌,眼睛里卻突然撲簌出淚來。“你別這樣,我心疼。我真的心疼。”她拿手擦她臉上的淚“我真的沒事。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一直在一旁難得靜默的宵兒,忽然跑過來緊緊的抱住子夕。“夕顏,讓宵兒抱抱你。我知道,我不是他,讓你痴狂的那人不是我。但如果你是刺蝟,那麼宵兒努力皮厚點就可以抱抱你。”子歌也環了手臂摟住她的肩,“阿夕,我們都在,縱使不能痛你之痛,卻也不會讓你孤獨一人。”子夕臉一皺,淚水終於決堤。是了,她不堅強,一點都不,她疼,疼的肝腸寸斷。是夜,子歌宵兒與子夕同塌而眠,始終緊緊的擁着,像是要給她讓渡所有的溫暖。

  自秦引走後,子朝便一直不曾出現,直到半月後,他風塵僕僕的趕回來,直接去找了子夕。遞給她一支紙箋。寥寥六字:三個字、一生謎。筆觸清逸。是秦引的手筆。子朝笑言,秦引走時,他便一路跟着,想從他那得一個解釋。他看着他回到蘇州家中后,日日下棋,澆花,作畫,讀書,仿若無事人一般,便生了怒火,幾欲與他爭辯。他卻始終不着一言。子朝費盡了手段無果,終於死心,決定返回臨安。就在他將行之際,他忽然出現,讓他捎了這紙箋。只說,她看后自然會明白。

  子夕細細嚼着這幾個字,輕輕淺淺的笑起來。

  子朝問:“哎,夕爺,這是怎麼個意思啊?這三個字,是我愛你么?”

  她頷首,微微的搖頭,然後促紅着一張臉與他說:“朝爺,替我準備嫁妝。”

  子朝怔了一怔,立時反應過來,掐了她一掐,便眉開眼笑的把這個消息傳的滿閣皆知。又四處嚷嚷着要每個人搜羅一件物事來充做她的嫁妝。閣子內霎時沸反盈天。她緊捏着那張薄箋,整個人像是要融化成水。三個字、一生謎。或許不是我愛你。而是秦夕顏。冠他的姓氏,許他一生不離棄。

  果然,五天之內,先是媒人上門,再是聘禮送至。一紙素書言之灼灼,他秦引,三媒六聘,願娶阮荼閣主楚夕顏為妻。

  【顏雙絕】

  子夕出嫁那天,子朝子歌與宵兒輪流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的梳。青絲纏木齒,一梳一箴言。

  子朝:“終於把我們的夕爺給嫁出去了。”

  子歌:“閣子里少了這個禍害,該會清凈不少的。哦?”

  宵兒:“哎、夕顏,沒想到你這樣的還會有人要。真是可喜可賀呀。”

  朱唇黛眉,裝扮的分外楚楚動人的子夕撲騰着兩隻爪子與她們仨扭打在一起,形象全無。“你們仨喪盡天良的小混蛋,就不能在這麼個好日子裡說點人話么?”

  場面在持續失控一盞茶的時辰后,子夕突然停手,端直了身子,微攏青絲,風情畢露。一身嫣紅的嫁衣襯的她格外桃花映面。子朝嘖嘖幾聲,“夕爺真真貌美,看的爺怦然心動,不如,便退了這門親事從了我罷。”子夕瞪他一眼,不說話。子歌也打趣道:“想不到,你打扮起來,還挺像個女人的嘛。”子夕依舊一言不發,只是將腳在地上重重碾了碾。宵兒湊過去:“夕顏,給我說說,你現在心如鹿撞不?”

  子夕抿着嘴,低低的吐出一個字:“撞。”

  三人立時笑的見牙不見臉。半晌,忽然覺得古怪,從開始到現在,子夕一直面無表情的坐在那,對他們的反應視若無睹,太不像她了。“哎,怎麼了美人兒。”子朝問。

  子夕突然拍案而起:“特么的,吉時過了好一會兒了,花轎怎麼還沒來?”三人絕倒。

  “報!”閣子一青衣小廝闖進來,面色驚惶“報告閣主,方圓五里,未發現花轎蹤影。”

  子夕面色變了幾變,子朝見勢不妙,連忙攔着她,問:“阿夕,你預備如何?”她唇角微勾:“如何?媒也做了,聘也許了,今生我便是他的妻。花轎不來又如何,老娘就是自個兒走着去,也要進他們家的門。”一眾人看着她,啪啦啪啦的鼓掌。面上滿是崇敬。

  “報!”又一小廝衝進來,“閣,閣主,有人發現艷君攜了行李騎了快馬出城去了。”子朝怔忪一剎,繼而咬牙切齒。“替我備馬,不就是追隨么?天涯海角,我都尋了他去。”說著,便要轉身出門。子夕拉住他,目光含爍。子朝極盡溫柔的摟住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語:“阿夕,若我歸無期……”子夕就着他的手臂恨恨的咬了一口:“你明知我會念無涯,如何還能歸無期?”子朝朗聲大笑起來,滿屋璀璨生華。“好,夕爺,此生我定思無期。待我回歸之日,你要撒花相迎。”

  子夕重重的抱了他,“我開始種花,待你回歸時,撒一個花園給你。”

  此生你便思無期,我自念無涯。

  子朝辭別眾人,迅速騎了馬千里奔赴。那人,你說了要守我,便不能失信。不管是天涯,海角。我必拼盡此生與你不離不棄。若說是執念,我願一生無解。顛沛也好,離索也罷,我對你,生死不休。我只需一個站立在你身側的機會,只是追隨便可,絕不強求。但,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她緊握韁繩,夾緊馬腹,風塵一身生死奔跋。

  另一邊,子夕則丟了厚重的頭飾,着鮮紅的嫁衣在街上奮力跑着。鼻翼生汗,裙倨散亂,卻是不管不顧的一路狂奔。罔顧一路上行人的指指點點。罔顧風塵惹了滿臉滿身。而新郎秦引則隱身在人群中,抱着肚子捧腹大笑。完全沒了平日的風雅。是了,轎子是被他偷偷藏起來的。他並沒有多麼勇敢,他也怕,於是乾脆藏了花轎,看她想嫁他的決心是有多大。如今,見她粉黛一身卻兀自慌亂的狂奔的樣子,終是忍俊不禁。媳婦,今生,我定守你護你,無期限,無怨尤。你是我一生的謎,便讓我用餘生去解。

  花轎在半路等着,裡面,藏了一份執子之手的永恆承諾。

  執子之手,與子同去。

  挽卿烏髮,白首一生。

  【後記】

  朝夕二人離閣,留鳳十三、紀薇煙等人接管閣子。許北傾、宮顏淵諸人固守舊地,待故人歸還。山水輪換,故事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