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風從大海的中心吹來,濕潤的空氣繚繞在蒼羽島的上空。輕撫着淡雅的微風,小島沉浸在無邊的柔情中。
島雖不大,然鍾靈毓秀。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小島如在雲端,蔥鬱的綠意在飄渺的雲霞間婀娜,仿若久居深閨的佳人,閣簾照影。
小島上生活着一群潔白的精靈,他們的身體如落雪般輕盈,有着烏黑的長發,透明的羽翼掠過朝霞,周身籠罩着紅光,宛若一羽翩然的仙子。
那一片隱霧森林不住的搖曳,悅耳的鳥鳴驅逐着夜的凄涼,然而,卻看不到一隻鳥的身影。即使軒羽島的精靈,也只是伴隨着鳥鳴。因為這裡所有的鳥兒都生活在小島中心的隱霧森林中,而隱霧森林卻是小島守護神獸——翾羽沉睡的地方。相傳若是有人打擾了它的休息,小島必將遭受到無與倫比的災害。
海浪衝擊着金色的沙灘,洗去一排稚嫩的腳印。
“夕錦哥哥,你去哪啊?帶我一起嘛!”女孩追逐着消失在密林的腳印,不小心摔倒,海水打濕了她烏黑的長發和她微藍的翅膀,賭氣的撅起小嘴,眼睛里充溢着淚水,望着腳印的消失的盡頭。
男孩從天空落下,水藍色的長發撫過他令人窒息的面容,竟然比女孩還要細膩。只有他不同,水藍的長發和微微泛藍的肌膚讓他成為族人的異類。站在女孩的面前,看着她濕透的翅膀,不禁搖搖頭,嘴角綻開蓮花般的微笑:“為什麼會摔倒呢?你不會又忘了你還會飛吧?”
夕錦伏下身,手指在觸到女孩手臂的瞬間,笑容迅速萎謝,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冷漠,直起身,說道:“你走。”聲音也不再溫柔,冷冰冰的語氣惹出了女孩的眼淚。
夕錦眼底劃過一絲憐惜,卻又被冷漠凝固。
“默翼,你怎麼了?”“怎麼又是夕錦?”
聽到身後父親焦急而鄙夷的聲音,女孩咬咬嘴唇,擦乾眼淚,迅速站起身,拉着夕錦就邁開腳步,無奈他好象根本不想逃跑:“夕錦哥哥,快跑啊。”
“他來了。”男孩的話剛剛說完,女孩的手臂就被那人一把抓住,拽到自己身邊。
“來歷不明的野種,真不知廉恥……”
“夕錦哥哥他不是……”女孩大聲的辯解,眼淚終於在不堪的辱罵聲中決堤,“夕錦哥哥對小翼很好……”
“你個賤種,說了不讓你理他的。”
男孩默默的轉身離開,不是逃避,而是他早已習慣這樣的辱罵。起初他拚命反抗,卻換來滿身的傷痕,他說的一切都只是狡辯,沒有人會相信,只有更多鄙夷的目光。沒有人願意和他一起玩,只有默翼,她會靜靜的靠在他的肩膀,撫摩着他水藍色的頭髮,“好漂亮的頭髮,真希望也能有和夕錦哥哥一樣的頭髮,就會也被族人拒絕,永遠都可以陪在夕錦哥哥的身邊。”
堅強的孩子只能踩着寂寞走向無邊的荒涼。夕錦嘆了口氣——他又怎會不清楚心底對默翼的依戀,那深刻的印痕牽繫着他的靈魂。
“我就是賤種,我就是要和夕錦哥哥在一起。如果我是賤種,我就可以陪在夕錦哥哥身邊,那我就做一輩子的賤種!”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卻尖銳的刺傷他的心臟。
那一瞬間,男孩有些恍惚,嘴角扯出冷笑——默翼,凌淺王子若是聽到你這樣的話,他會怎麼想?他心愛的你,卻願意跟隨我,他眼中卑賤的我。他,快向你求婚了吧?那麼,你是愛我的,對嗎?
天空空明遼遠,大海因為天空的遼遠而遼遠。
夕錦回頭,走到女孩的身邊,絲毫不在乎那人惡毒的辱罵,凝視着她的雙眸,柔聲道:“你是愛我的吧?”
默翼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夕錦……你……滾!少來勾引我女兒。”那人的面色因為過度吃驚有些猙獰。他清楚女兒和夕錦自幼生活在一起,那時他還有着烏黑的頭髮,不知什麼時候,顏色越來越淡,染上水藍,連肌膚也一起變了顏色,成了現在的樣子。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對他心生愛慕。
默翼看着她羞紅臉頰,嘴角浮現出一抹陰冷,但聲音依然柔情:“那麼,願意跟我走嗎?”
“好的!”默翼想從父親手中抽出手臂,因為太過用力,潔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血紅的痕迹。
“你……你個不要臉的。”這話卻是對默翼說的,一巴掌落在了女兒的臉上,“你敢跟他走你試試看。”
默翼微微抽噎,不敢哭出聲來,只是流着眼淚。
“那麼,就不要嫁給凌淺王子。”平靜而從容,卻是不容拒絕的語氣。夕錦轉向那人,冷笑得毫不留情,“勾引嗎?那這叫什麼?”夕錦緩緩低下頭,溫柔的吻落在默翼的額頭。
那人重新伸出的手在夕錦的頭頂被他緊緊握住,換來的卻是一個藐視的微笑,更是顫抖的說不出話來。
夕錦默默的離開,沒有回頭望一眼那個深深眷戀着自己的女孩。他一直靜默的低着頭,眼神中流露出几絲逃避的憂傷。
女孩在那個柔情的吻中沉淪,柔軟,濕潤的感覺從額頭傳遍全身。抬起頭時,卻只看到了夕錦越來越遠的背影,不禁落下眼淚,猝不及防:“夕錦,我會等你回來,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聽到默翼帶着眼淚的聲音,夕錦全身一震,感覺到說不出的絕望,彷彿他親手寫上了訣別,也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是我錯了嗎?我是用自己報復了他們,還是用你在報復了自己?
不知道父親是怎樣的感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被這個小島拒絕,無數次用最卑微的角度仰望着她的聖潔,渴望在她光芒的環繞下凈化那份污濁。然而,正是她的單純善良,更加襯托着自己的卑賤,即使如此,依然不舍離開她的身邊。這樣的感覺,是依賴吧。
他安慰自己,欺騙自己,最後一次懷念着她的溫柔,在絕望中想起那段陰暗的往事。他告訴自己,在以後顛沛流離的日子裡,不可以想念,不可以望向有她存在的方向,不可以——愛她。
二、
黑色詭異的雙翅掠過血紅的天空,海天相接的盡頭升起一抹金黃。
夕錦水藍的長發隱沒在一片汪藍一中,巨大的波浪吞沒了他玉石般精雕細刻的身軀。沒多久,又在不遠出的地方浮出水面,就像一片樹葉,無奈浮沉的衝擊,卻無法飄向遙遠的海域。
精靈都是討厭水的,甚至有幾分害怕,因為潮濕的翅膀會讓他們暫別湛藍的天空。而夕錦總會常常飄蕩在海面上,把自己心中渺小的陰鬱溶化在這蒼茫的海水中。
夕錦看着那隻不會停止的飛翔的鳥兒離開自己的視線——就算到達了預期的終點,也無法佇足凝視,像我一樣吧?閉上雙眼,記憶如暴晒在陽光下的屍體,腐爛的惡臭將他徹底淹沒。
他的指尖撫過潔白的手腕,淡淡的傷痕使的雙眼以相同的速度黯淡下去,閃過一絲碧綠。茫然的表情如海浪般洶湧,飄渺的眼神掠過天空,卻對着虛空里的一點微微凝結,幾縷寒氣衝過他的咽喉,冷澀而尖利——那時他的頭髮已有了水藍的痕迹,被曾經的朋友的疏離,小心翼翼地忍受着骯髒的辱罵,純凈的心靈籠罩着氤氳的毒氣。終於,壓抑的委屈衝破了他最後的防線。他怨恨,憤怒,殘忍的傷害自己,尖銳的指甲劃破他細膩的手腕,幽藍的血液流過他的肌膚,卻洗不去族人眼中的污濁。最後,他選擇用結束自己來結束這噩夢。他以為結素了自己,就可以結束一切。跳下海的瞬間,陰霾遮蔽的天空,就在他以為可以就這樣結束了時候,又重新聞到的空氣的清香,映入眼眸的是嫵媚的彩虹。自那以後,身為精靈的他更是成為族人眼中的怪物。
每每想到這裡,心中的凄苦便無法發泄,此時,卻是更加深刻,終於眼角溢出眼淚,承載着他的愁悶,沉沉地落入海中。
忽然,夕錦隱約聽到清清泠泠的歌聲,若散沙流水,雖聽不清唱些什麼,但曲調韻律中竟漸漸有了風霜凄婉之感,猶如空谷中的泉水,一波一波蕩漾在他的心間。不知是哪一句,夕錦的雙眸驟然緊縮,眼中的碧綠更是飄過了層層霧靄——這是什麼歌,竟然熟悉到如此?
夕錦只是默默的聽着,歌聲想起的時候他就沉淪在這樣的空渺之中,恍若翩躚的仙鶴踏雲而上,虛彌模糊的雲霧,令他忘記了這世間的一切。
恍惚中有些眩暈,卻不能自己,沉沉的閉上了雙眼——
濃厚的霧靄漸漸散去,流水溫柔的撫過夕錦的肌膚,小溪沒過他的小腿,綿長而悠遠,望不到盡頭,真實的感覺卻不似夢中。小溪兩岸長滿了奇花異草,均是他從未見過的,悠悠的鳥鳴更是婉轉,鬱鬱蔥蔥的樹葉縫隙中卻看不見一支鮮艷的羽毛——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隱霧森林。”細膩悠揚的聲音正是和剛才的歌聲一樣。
夕錦悚然一驚——她是誰?居然可以知道他的想法?
“這裡的一切都和我一起存在,我自然能知道你想什麼了。到我這裡來,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會看到一個深潭,穿過水底石頭的縫隙,很快就能見到我。見到我,你一切就都明白了。”
“這是怎麼一會事?”夕錦不禁開口問道。
那聲音也絲毫不見厭煩之意,悠悠說道:“不光是這裡,周圍海域里的一切我都能清楚的了解。是你剛剛的眼淚喚醒了我,我會為你連上往昔的引線,幽藍的血液將會變成最初的模樣。”
夕錦有些詫異她竟對自己了解的如此清楚,但轉念想想,她既然能夠知道這裡的一切……一切——翾羽。他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了這兩個字。難道她就是傳說中小島的守護神——翾羽……
女聲又緩緩的響了起來,優柔的聲音卻堅決的打斷他的思緒:“不要猜測,我說過,見到我,一切你都明白了。”
歌聲悠悠的穿過密林——又是這樣熟悉的感覺。卻隱約覺得聲音似乎更加凄涼,細膩,夕錦清楚的聽到她唱着——
遼遠清泠夜,冷月歌,思無痕。蒼茫寂寞波,落水心,思無緣。霓裳錦羽帳,清宵舞,思無年。晶瑩華光淚,……,思無休。
那句到底是什麼?婉轉的歌聲惟獨那一轉模糊的曲調。
“那不是我唱的,因為想讓你來這裡的,不止我一個人。”
夕錦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但她的話卻錚錚的在他心底迴響,竟是更加震撼,不由輕聲問道:“還有誰?”
“呵呵……”好聽而放肆的笑聲,彷彿她之前都沒有這般笑過:“我說過很多遍了,見到我,一切你都知道了。夕錦?你聽,她又在召喚你了……”
夕錦再次聽到了剛剛的歌聲,的卻不是她的聲音。起初如平靜的湖水,緩緩流淌,幾句過後,平緩中帶有激越的幽怨,空靈的聲音恍若天籟,又夾雜着無限的怨恨,似乎在訴說著某種不得不恨的愛。卻是思愈切,心愈遠,恨愈深,愛愈銘。
恍惚中夕錦已走到了小溪的盡頭,看不到水的源頭,只是一個小小的水潭,水色幽藍,卻是極深。水畔的小花幽靜而驚艷,鳥鳴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暗淡下去,靜謐的樹林如隔世一般。
夕錦沒有絲毫猶豫,他在歌聲中感受到那女子的情意,他清楚她不會傷害自己。只是忽然想起——無法沉入水底的他,又怎麼去穿過水底石頭的縫隙?
“放心吧。”
夕錦緩緩向水中心走去,潭水漸漸變深,大約走了五步,忽然水底如斷崖一般,他一腳踩空,沿着斷面滑了下去。全身沒入水中之後,竟然莫名燃起幾分緊張,自然狠狠嗆了一口水。
“咳……咳……”夕錦睜開眼看到的是明媚的天空,但那嗆水的窒息感卻是那樣真實,那樣幽怨的歌聲更是深刻,夢境中的每個瞬間都清晰的烙印在腦海里,彷彿親身體會過一般。
“隱霧森林……”他淡淡重複了一遍——也許我應該到那裡去。
三、
夕錦踏入隱霧森林的時候,那幽怨的歌聲似乎就穿越了亘古,尖銳得刺穿他的生命。感受完全不似夢境中的細膩,而是另一種深刻的怨恨,彷彿前世的傷痕,凝結成的哀傷,無法釋懷。
一切都如水流過凹痕般自然,眼睛看到的一切,讓夕錦有了進入夢境的錯覺。完全相同的場景,他不禁開口唱起了記憶中的曲調,竟是那般流暢,連他自己都悚然一驚——他的聲音居然同夢中那女子的幽怨相似到極點。
夕錦站到熟悉的潭邊,腳尖觸到水面的一瞬間,那個清泠的聲音徐徐盪來:“你終於來了。”
他想起水中那個斷面,知道那是一定存在的。於是緩緩飛了起來,在水潭中間,收起薄如紗的翅膀,落入水中。
夕錦在水中呼吸沒有受到絲毫的壓抑,也果然沒有再浮起來,沉到潭底,在兩塊巨石中看到一人高的縫隙,側身剛剛能夠通過。
潭水暗了下來,他知道這裡的上面應該是陸地,撥開滑膩的水草,看到了一做水晶的涼亭,驚異之餘看到上面刻着“滄海月明”,夕錦忽然覺得一切終於找到了開始的理由。
仔細看去,潭水在涼亭周圍蕩漾,彷彿受到的某種力量的震懾,用一種溫柔的力量的環繞着涼亭旋轉。夕錦走進的石頭,旋轉的水波打開了一個缺口,他看到涼亭的中間是條長長的台階,台階上鑲嵌着無數的夜明珠,照亮台階盡頭,那裡卻是蜿蜒曲折的甬道。
連夕錦自己也不清楚走了多久,終於,在甬道的盡頭他看到了一扇青石門,門上密如繁星的夜明珠晃得他眼睛生疼,那凌亂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某種規律,細細想過,竟然是天上的星圖,令他不禁心生敬畏。
門緩緩打開。
夕錦看到了巨大的水池,然而那中間卻是不是清澈透明的水,而是黑色不知名的粉末,一種神秘的幽香撫過他的每一寸肌膚。水池邊坐着一位翩躚裊娜的女子,羽衣飄舞,媚如秋月,下半身隱在黑色的水池中間。看着她細膩的容顏不禁大驚——水藍色的長發掠過她背後透明的羽翼,碧綠的眼眸,幽藍的肌膚竟然和他一樣。
“你猜的很對,我是翾羽。”她不緊不慢的說著,看着夕錦吃驚的表情不禁莞爾,“讓我為你解開你所有的疑惑。”
“你也看到了,我們是一樣的,不過,現在還不太一樣。下來吧。這是黑珍珠的粉末,你聞到的香氣是曼珠沙華,它能喚醒你沉睡的記憶。”
夕錦不甚明白她的話——為什麼一樣,又不太一樣?
走入水池時就感到有些異樣,身體似乎產生某種依賴,卻又隱隱流露出幾分排斥,淡淡的痛楚卻撕扯着他的靈魂,但卻不知道究竟是為何,只是卑微的服從着翾羽的話。
“閉上眼睛,不要動。你沉睡的記憶將被喚醒。”翾羽迅速游到他的身邊,他感到她的手指撫過臉頰,但她的聲音卻越來越遙遠,只感覺記憶在腦海里搏鬥,巨痛之中卻充盈着無以言語的憂傷。
過了許久,忽然間,夕錦抬起了頭,彷彿在沉重的壓抑中掙脫出來。垂落的水藍色長發瞬間飄起,俊美的容顏彷彿披着一道神秘的光彩,碧色的眼眸中滑落兩滴晶瑩的眼淚。
“就是它了!”翾羽逝去他的眼淚,脫口叫道。
夕錦看到她的手心中躺着兩粒光滑的珍珠,不禁詫異。
“你想知道那首歌中你沒有聽清的那句是什麼嗎?”翾羽的微笑有些寒冷,沒有聽到夕錦的回答就慢慢的又唱起了那憂傷的歌曲,她已經聽到了他心底的回答——
遼遠清泠夜,冷月歌,思無痕。蒼茫寂寞波,落水心,思無緣。霓裳錦羽帳,清宵舞,思無年。晶瑩華光淚,泣成珠,思無休。
翾羽微笑的解釋着:“這說的是一位鮫人女子對夫君的思念,世俗無法讓他們在一起,因為她的夫君並不是鮫人,而是——精靈。這是我母親寫給我父親的。”
夕錦的心中有些驚恐,他不知道翾羽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但在她的聲音中,感受到了寒冷。
“這些自然要告訴你,因為你的父親是鮫人,而你的母親是精靈。這樣說,你可明白?”翾羽忽然大笑起來,“現在我們真正一樣了。因為我喚醒了你身體里沉睡的鮫人的血液。”
夕錦有些憤怒,在看到翾羽浮出池面后,那尾雪白的魚尾之後更加無法抑制。
似乎翾羽早有預感,她的衣袖中頓時飛出無數的雪白絲帳,將夕錦的身體禁錮起來,拖出水面。他在翾羽放肆的笑聲中底下頭,看到了自己一樣的魚尾,瞬間明白了她之前那句話的意思,也明白了在池中那絲異樣的感覺不是錯覺,而是來自雙腿的吶喊。
夕錦終於在這一刻,放縱自己,大哭起來。
他要怎麼告訴那個他眷戀的精靈,這樣的身體怕是再也離不開這裡了吧,要怎麼重新回到她的身邊,讓她的等待不會成了浮雲那樣的虛幻,樣怎樣去給她說不出口的那深刻的愛?
“默翼!”他終於可以這樣用最真誠的愛,和最無奈的嘶喊叫出她的名字,那個在無數個夜晚令他窒息的名字,那個無數次張口卻喊不出的名字,那個永遠都不能再喊的名字,也不配在喊的名字……
他清楚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微笑的樣子,再也無法這樣等待下去。無形的距離橫亘在中間,劃出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溝壑,甚至沒收了他看一眼的勇氣。
無數的珍珠砸在黑色的水池中,一粒一粒堆砌,卻無法連接那兩顆互相守侯的心。
連翾羽都不禁地翹首,她緩緩將他拉到身邊,輕輕抱在懷中,他顫抖的身體觸動着翾羽心中最柔弱的角落——他哭了。這樣的偏執的人,卻這樣地哭了……如孩童般哭泣。他的心中到底隱藏了多麼深刻卻無法表達的感情。他這樣堅定深刻的愛,那些鮫人和精靈要怎樣與之相比?
“這沒有錯,我們只是他們的相愛的結晶,我們也應該有我們存在的痕迹,留下來,只有在這裡,你才不會受到傷害。”她的聲音變得溫柔,憐惜,指着一旁稍小一點的水池說道,“它直通到小島周圍的那片海域。”
“告訴她,讓她嫁給凌淺。你是翾羽,所以你做的到。”許久,夕錦掙脫開翾羽的懷抱,水藍的長發遮蔽了他碧綠的眼眸,他的手指緊緊握住,因為太過用力,關節微微泛白,手心流出幽藍的血液,“不得已的話,抹去她的記憶。”
翾羽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從他的聲音中感到了堅定:“好!”
四、
天邊朝霞閃耀着琉璃的色彩,淡淡的金色光芒落在小島邊不遠處的海面上。島上精靈驚異與這神奇的天象,紛紛聚集在小島的海灘上,望向波濤洶湧的海面,默翼也一樣在人群中,只是她在等待着夕錦來完成他的誓言。
海浪漸漸平息,天上忽然傳來震懾的聲響,耀眼的金光從雲端瀉下,宛如紅日般閃耀、高貴。讓海灘上那些虔誠精靈不禁低下自認高貴的頭,用最卑微的身份。
轟然綻放的金光中,籠罩着一個女子的身影從水中升起,緩緩旋轉,水藍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透明的翅膀在背後打開,潔白的魚尾掠過水麵,海水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形成了一朵奇異的花,座在花蕊中的女子被瞬間升高,溫柔的將她從大海中間飄向海灘。
“翾羽!”不知喊了一聲,精靈看着海面上越來越進的翾羽,紛紛恭敬的跪倒在海邊。
“默翼!別怕,到我這邊來。”翾羽始終微笑着,望着人群中的女孩,柔聲喚道。聲音似天邊傳來一樣遙遠,卻不容拒絕。
默翼走向海邊,海水將她緩緩托起,她看着翾羽水藍色的長發,手指撫上額頭,雙頰飄過兩朵彩雲,小聲問道:“是夕錦讓你來的嗎?是他讓你來接我的嗎?”
翾羽的微笑有些凝固——這是怎樣的感覺,她竟能感受到夕錦的思念?
女孩抬起頭,害羞地望着翾羽:“我知道他和一樣,但是這不會阻止我愛他。”
翾羽有些詫異——她怎麼會知道夕錦的事情?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但我看到你,就是知道了。”
翾羽不忍心親手摔碎默翼希望,掙扎猶豫中她終於沖默翼莞爾,悠悠說道:“是他讓我來的,但是——卻不是來接你的。他連等待無法繼續。嫁給凌淺。”翾羽說完這短短几句話,舒了一口氣,竟然有片刻的窒息感,連呼吸似乎都沾染了痛楚。
女孩的雙眼瞬間黯淡,籠罩着一層憂傷的霧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竭力不讓自己落下眼淚,白色的嘴唇終於無法承載這樣沉重的壓力,流出了殷紅的血液:“這是他的意思嗎?”
翾羽下定決心的點點了頭。想着要怎麼安慰這個女孩的時候,卻看到她沖自己微笑——那樣決絕的微笑,卻不上是溫暖還是寒冷。
“好!”女孩說完這個字就轉身離開。
那淡淡的一個字和她寞落的背影輕輕震碎了翾羽的心。
她在漸漸消失的金光中模糊,溶化在這茫茫的海面上。
“我已經說了,你要留下來嗎?”翾羽凝視着水池中那張令人窒息的面容說道,語氣明顯的沉寂。
“當然!”夕錦不再說話,沉入藍色的水池中。
翾羽看着他回到那片他溶解憂傷的海域,心中閃過一絲懊悔——是我錯了嗎?
夕錦在海面上飄蕩,看着天色變暗,內心的掙扎終於驅使他飄像小島的周圍。忽然間,他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味,海水似乎染上了殷紅,感到有些驚恐,他不願多想,想要離開,卻還是飄像血腥味傳來的方向。
即使在傍晚,夕錦還是看到了海草般烏黑濃密的長發在海面飄蕩,他知道那是屬於她的。他的身體有些僵硬,卻還是不妨礙他迅速的游向她的身邊,抱着他冰冷的身體,終於,喊出了她的名字:“默翼!”
夕錦緊緊抱住她,閉上雙眼——也許會在夢中綻放,一切的一切,終究只不過是一場錯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