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雙壽,是父母希望他有福有壽。可雙壽既無福也不長壽,一生坎坷,孤獨清貧。
雙壽兩歲時就死了父親,母親帶着他晚嫁本族一農家。一年後有個弟弟。可是在這剛過三年,母親與繼父又相繼去世。從此兩弟兄也就真正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了。五歲的雙壽只得帶着三歲的弟弟到處討飯過着朝不保暮的流浪生活。
當時正值日寇入侵我國,乞討更是困難重重,幾乎是在死亡線上掙扎。一次他討飯途經鬼子營房,鬼子放出狼狗嚇唬他倆來取樂,最後鬼子竟然抽出小刀,在雙壽大腿上割下一塊巴掌大小的血肉喂狼狗。小雙壽昏死過去,鬼子們卻哈哈大笑。雖然鬼子又是給上膏藥又是包紮止血,這是折磨小孩,這是玩弄中國人。自此巴掌大的傷疤終生留在雙壽的大腿上。
解放后,他也一直放牛。湖州草灘釘螺成堆,誰能躲過吸血蟲的侵擾?小小年紀卻挺着個大肚子。新政府確實重視血防工作,幾經治療,雙壽的大肚子是小了許多,但總是不能根治,這是湖州地區,免不了要繼續感染。所以也一直是病怏怏的,個子矮小,氣力單薄,當然也就是孤零零的單身一人了。
雙壽四十歲時晚期血吸蟲病特嚴重,脾臟腫大,肚子內有大血包。進大醫院動了幾次手術,才算保住一條殘命。當然要感謝政府的免費治療。
大隊的同志看他再也不能幹體力活,把他調離生產隊,讓專職看管一條牛,兼管一座竹林。從此他成了大隊的直轄戶,每年幾百塊錢總是有的。
要說福運後來幾年真的來了,日子過得還真算舒心。一條牛是他的外快,誰家缺牛,要跟他商量,大隊的人都無權過問。租一天兩天,是他的額外收入。我們小學有幾小塊勤工儉學用地,跟大隊書記講了一下要用大隊的牛,書記同意了,但牽牛時雙壽就是不同意。我們老師也沒辦法,只得答應給他買一包香煙,另外還請他在學校吃了一餐飯。這個雙壽還真橫呢。
七、八十年代大隊開會、評比特別多,下達通知是他的事。這走腳跑腿的事並不吃虧,有飯吃、有酒喝。各個村子也比較散,加之隊長們也都是好客之人,轉了幾個村子也就到了吃飯的時候,大家也可憐他是孤單一人,多半是叫他吃了飯再走。那時,大隊的幹部與隊長們也是常來常往,幾個小菜一壇燒酒,坐下來邊吃邊聊很是火熱。這時的雙壽也總是幹部的跟班,主人們也不在乎多他一人。人們常常見他搖搖晃晃的走路, 醉熏熏的說酒話 ;有時是醉倒路旁。他有一個壞習慣,每喝酒至少得半醉,勸阻也沒用。
這當然與他的孤獨緣故有關。他基本是在遠離村莊的山林中的小屋裡過夜,三平方米的小屋,既是卧室又是廚房當然也是廳堂。 炎熱的暑夜,成群的蚊子襲擊他;嚴寒的冬天,小屋又像冰窖,黑咕隆咚寒氣逼人。他常常獨自一人在昏暗的油燈下煮夜飯,在荒野草棚獨守山林,唯一相伴的是半導體收音機。
他也抽空出去轉悠一下,什麼哥哥、弟妹、嫂嫂、嬸嬸的也叫起來。扯上幾尺布料,買上一包糖果,送上一份心意,倒也有模有樣的吃起喜酒來。時不時的也有一些娘們到這不起眼的地方轉悠轉悠,幫他洗洗補補也聊聊天,倒也給他的生活帶來了不少的樂趣------
雙壽還有一個專利,就是農村還有一些招魂送鬼之事,深更半夜的,要膽子大的人,都是找他干。他也樂意幹這種事,不但可以吃上一頓美餐,還有東西酬謝。他很盡職地做好這件事,東家都很滿意。
原先大隊都有企業、豬場、林場等,到八十年代基本都一一解散。學校附近有幾座杉樹巒 ,也常有人偷上一兩棵。每年學校放寒暑假,大隊總是安排他到學校里住,一可護校(給補貼)二則看管山林方便。一九九0年元月,農曆大年三十夜,雙壽在弟弟家過年後返回學校,也沒很醉。半醉半醒的樣子,經常是這樣,弟弟也沒在意。第二天是正月初一,侄子們來給伯父拜年,不見伯父。慌忙四處尋找,發現他死在廁所里,身邊還放着一把鋼叉。大家估計他是巡山後上廁所,突發心病而死。
胡雙壽就這樣了卻一生,終年五十八歲。
一九九七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