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累班鬧山,峰頂林木繁茂,遮掩着一座雄峻的古寺。
夕陽西下之際,魚鷹站立在古寺門前,遙望山下,重重疊疊的山巒連綿百里。
魚鷹六歲那年父母遇難,為報仇來到山上學藝。一晃十個春秋,魚鷹刀槍劍戟十八般武藝,樣樣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尤其是長刀,更是路路純熟,日臻精絕。
這日有幾位施主來到寺里,傳來了山下的消息,魚鷹聞之,坐立不安,眉宇間掠過一絲殺氣。午夜時分,魚鷹背着師父,女扮男裝,背負長刀,與師父不辭而別,藉著明媚月光,疾步朝亂石嶙峋的山下走去。
一日,天色灰濛濛的,魚鷹來到滇南邊陲一座小鎮。忽聞弔喪哭聲不絕於耳,街上行人稀少,有七八戶人家的門上均掛着白幡。
魚鷹向一位老者打聽,方知緣由。一年前,當地土司趙岩狼為了儘快斂財,請威虎鏢局從境外運來鴉片,在鎮里開了一家鴉片館,由晉飛龍擔任館長。晉飛龍為人奸詐,在他的脅迫、引誘下,方圓百里地的山民有千餘人相繼吸食鴉片。近來每天都有人因吸食鴉片而死亡,上癮者為了籌到毒資,鋌而走險,偷盜、搶劫,甚至殺人越貨,無所不為。趙岩狼土司養有百餘名土司兵,個個凶神惡煞,凡是涉及鴉片的案子,來者不是被亂棍打出,就是被拒之門外,致使有良知的百姓有冤無處申,敢怒不敢言。威虎鏢局的鏢頭段文山,剽悍善戰,手下十七名鏢師勇猛無比,從而使威虎鏢局在押鏢途中從未失手過。
“這趙岩狼喪盡天良!”魚鷹聽老者說完憤憤不平地道,“我要把他殺了!”說罷,向老者告辭,朝土司府走去。行不多遠,轉念一想:我是為尋仇家而下山,何必多管這等閑事呢?於是壓下怒火,就近跨進一家“仙境茶館”,朝邊角一張桌子走去。店小二殷勤地迎了上來,點頭哈腰地說:“客官,茶水、點心不須掏白銀,吃罷請上樓‘仙境堂’享受吞雲吐霧之樂!”魚鷹這才發現在座的客人精神萎靡,雙眼無神,他們有的喝罷一盞茶就登梯上樓;而從樓上下來的客人,個個精神煥發。魚鷹斷定,這是一家“掛羊頭賣狗肉”的鴉片館。
少頃,身材高大的掌柜來到魚鷹面前,滿臉堆笑,說道:“客官眉清目秀,卻風塵僕僕,想必是遠道而來?”他見魚鷹點點頭,又說,“在下晉飛龍,負責打理大煙(鴉片)館生意。小兄弟,你想用酒菜也行,卻都不用掏銀兩!待酒足飯飽后,請上二樓抽大煙,享受人間之樂處!”
魚鷹抿了一口茶水,抬頭正要怒斥他幾句,突聽門外傳來馬蹄聲和喧嘩聲。晉飛龍即迎了出去,邊走邊自言自語:“威虎鏢局的人馬押鏢回來了。”
門外,十多個腳夫卸下八九隻馱架,把馱架上的十多袋貨物抬到大堂里堆着,隨後晉飛龍和一個身材魁梧佩帶長劍的武士走了進來,晉飛龍問道:“段鏢頭,這次運來多少?”段鏢頭笑道:“一千二百斤。不會少你一錢半兩。”晉飛龍說:“弟兄們一路辛勞,讓他們吃飽喝足,再過秤不遲。”接着便吩咐三四個店小二擺上酒菜。
段鏢頭朝門外招招手,大聲喊道,“弟兄們!今天大家要一醉方休!”說著十七個佩帶刀劍、面無表情、體格健壯的鏢師走了進來。魚鷹仔細一瞧,見他們個個身藏暗器。
一行人入座,便一邊吃一邊聊起押鏢途中驚心動魄的事來。那些茶客一聽他們說的是江湖中事,便深知知道得越少越活得久,遂先後上樓抽鴉片去了。
魚鷹聽了一會兒,覺得乏味,正欲起身離去,卻聞門外一聲暴喝,一位虎背熊腰,神情冷酷,手持長劍的武士閃身進來,怒沖沖跳到一張空桌上站定。鏢師們見狀,驚呼一聲,均拔劍在手,段鏢頭大吃一驚,起身離座,拱手道:“師兄——鄧三虎大俠,請息怒,在下有失遠迎,多有得罪!”一擺手,示意對方入座,“請大俠飲杯水酒!不論有何要事,待飲罷酒再商議不遲。”
鄧三虎並不領情,聲色俱厲道:“段文山,你我是同門,我念你是師弟,曾警告過你,別為錢財押運黑貨!你卻一意孤行,視百姓性命於不顧!今天,該是你我了結的時候了!”
段文山也不示弱,厲聲道:“好得很!我一忍再忍,你卻找上門來,今天你我就在此了結!像你這等江湖大俠,都是些弄虛作假之輩,在此地已倒下四五個了,今天也不會差你一個!”說畢,拔劍在手。鏢師們迅速閃開,把鄧三虎圍在中央。
“且慢!”晉飛龍手持長劍跳到大堂中央,“段文山大哥,各位鏢師,不必你等動手。我晉飛龍也是劍客,鄧三虎進了我家大門,由我來對付他!”長劍一抖,冷笑一聲,“鄧三虎,接招!”縱身向前一躍,手中的長劍一直,朝對方刺出一劍。
鄧三虎飛身離桌迎劍跳開,順勢給出一劍,兩人你來我往廝殺起來。驀地,鏢師們一哄而上,向鄧三虎發起攻擊。鄧三虎面不改色,孤身戰眾敵,眨眼間便刺中了兩名鏢師。大堂里寒光閃亮,身形旋轉聲和金屬碰擊聲不絕。
樓上抽鴉片的煙鬼們,聽到打鬥聲,都聚集於樓梯口張望,議論聲不絕,時而發出喝彩之聲。
段文山面色陰沉,眼露殺機,他乘鄧三虎與眾鏢師正酣戰之際,掏出暗器,“嗖、嗖、嗖”朝鄧三虎連續發射飛鏢。
“小心暗器!”魚鷹看在眼裡,提醒道。段文山盯了魚鷹一眼,繼續發射暗鏢。鄧三虎聞聲用左手接住三支飛來之鏢,用劍拍開三四支鏢,但終歸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為了躲開晉飛龍刺來的致命一劍,不小心腹部中了一飛鏢。鄧三虎一聲驚呼“不好”,痛斥道:“你,居然使暗器!”
段文山聽了哈哈大笑。
鄧三虎捂着腹部說道:“劍客比劍不準發射暗器,雖無文字規定,但是約定俗成,江湖豪傑均共同遵守。”段文山聽了,臉上掠過一絲羞愧之色,他一咬牙,揮手道:“上!”鏢師們手中的長劍,猛然朝負傷的鄧三虎刺去,十幾道寒光閃過,鄧三虎頃刻間倒在血泊中。
魚鷹見狀,正欲拍案而起,卻又聞門外傳來暴叱聲。她見事情蹊蹺,便暫時按下怒火,靜觀事態發展。
三位佩帶刀劍、神情倨傲的彪形大漢闖了進來,一股勁風襲進堂內。段文山抱拳道:“原來是勐庄三雄,失敬、失敬!”手一擺,“雄大、雄二、雄三,請坐!有什麼事好商量,等飲罷酒再議!”一名鏢師悄悄溜出去,前往土司大院通報敵情。
雄大怒叱道:“段文山,你身為江湖中人,卻見利忘義,不但為蠅頭小利幫他人運黑貨,還用暗器殺害你的師兄。你實在太卑鄙了!”
段文山嘆息一聲,道:“勐庄三雄,我不會跟你們單打獨鬥,百餘名土司兵很快就會趕來包圍煙館,你們何必要飛蛾撲火呢?!”
勐庄三雄縱聲大笑,雄大道:“死則死爾,為百姓剪除你這個大毒梟而死,死有何懼?!死有何憾?!”
“上!”段文山跨上一大步,揮劍朝雄大刺去,與此同時,十多個鏢師蜂擁而上,把勐庄三雄圍在中央,與之砍殺起來。魚鷹坐在原處,瞧見勐庄三雄豪氣衝天,功夫甚是了得,已削下三顆鏢師的人頭,但防守卻不夠嚴密,不禁為他們三人捏一把汗。正在此時,鏢師們俱暗中掏出暗器。“小心飛鏢!”魚鷹即大聲提醒道。段文山和晉飛龍眼含冷意,凝目逼視了魚鷹一眼。“放飛鏢!”段文山命令道。瞬時之間,數十支飛鏢便前後左右,雨點般射向勐庄三雄。魚鷹瞅見三四支飛鏢朝自己飛來,旋即拔刀出鞘,把飛來之鏢擋開。此時,勐庄三雄寡不敵眾,每人都身中數鏢,仍負傷奮力拚殺,但畢竟力不從心。
鏢師們狂妄地哈哈大笑。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哭叫聲,一個男子手拿一錠銀子,被一婦女追進大堂,婦女嘶聲道:“你這挨刀的死男人,老娘好不容易積下一錠銀子,你硬是要偷來買大煙抽……”
那男子躲到晉飛龍身後,哀求道:“晉掌柜,幫我擋住這潑婦,我煙癮發了……”晉飛龍長劍一抖,大喝一聲,飛步上前朝婦女的腹部刺去。就在這當兒,魚鷹飄身離座,一招“長蛇展伸”,縱身箭射般飛向那婦人,刀隨手臂成一直線,當的一聲,把晉飛龍的長劍挑開。緊接着,只聽“咯嘣”一聲,接下來是“噹啷”——金屬落地聲。眾人一看,頓時驚呆了,晉飛龍手中的長劍已斷成三節,劍柄握在手中,另外兩節已掉在地上,魚鷹已站在晉飛龍與婦人之間。
那男子駭得面如土色,慌忙拉起婦人奪門而逃。樓上的鴉片鬼見狀,面面相覷,倏忽間,連滾帶爬跑下樓梯,哄然逃散。
魚鷹怒斥道:“掌柜的,你是劍客,‘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難道你不懂得這一江湖規矩么?還不自刎,待到何時?!”晉飛龍哪裡肯服輸,他突然奪過一鏢師的長劍,冷不防朝魚鷹刺去。魚鷹飛快地旋轉身子,雙腳離地,一招“飛絲削魂”,只見一道銀光閃過,就在一瞬間,晉飛龍的人頭已經落地。
段文山立即覺得麵皮一陣燥熱,瞟見魚鷹頗為年輕,氣質儒雅,與先前死於劍下的四位武林豪強迥然不同。段文山隱隱感到不安,心跳不由怦然加快,於是運氣至丹田,深吸一口氣,吼道:“你是何人?趕快報來!我段文山從來不殺無名之輩!”
魚鷹凜然正氣,開口道:“累班鬧山魚鷹,眾位聽說過嗎?”眾位聽者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們沒聽說過魚鷹,但卻早有所聞累班鬧山的刀法精湛絕倫,變化莫測!
段文山突然發現魚鷹的耳垂兒上有兩個小孔,便輕聲說:“念你是女扮男裝,剛才錯手殺人,我等不跟你計較,你走吧!”“只要你等保證”,魚鷹冷笑道,“從今後不再與大煙打交道……”
“休想!”眾鏢師沒等她把話說完,就齊聲喝道。話落劍起,十餘支劍朝她襲擊,或直刺,或橫劈。魚鷹倏地飛速旋轉身子,鏢頭和鏢師們見她周身閃着銀光,渾身是刀,刀與人渾然一體,直令人看得眼花繚亂,劍刺不進,刀劈無效,放暗器卻紛紛被彈射回來。魚鷹嬌叱一聲,一招“刀斬雲中殘月”,十餘顆人頭頃刻間已滾落於地。段文山僥倖躲過這一招,見手下人已盡數死去,便底氣不足,無心戀戰,即拔腿奪門而逃。魚鷹一腳踢起地上一支飛鏢,那飛鏢撲地刺進段文山的後頸窩,段文山轟然倒地,一命歸西。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喊殺聲,百餘名土司兵搖旗吶喊,蜂擁而來。魚鷹關上大門閂死,把桌椅劈爛堆在鴉片上,放起大火,又拿着火把走上木樓,點燃樓上易燃之物。魚鷹一聲長嘯,身形衝天而起,硬生生把屋頂給鑽了個大洞,衝出屋面越瓦朝土司府而去。待土司兵團團圍住茶館之際,木樓已燃起熊熊大火。
土司府里僅有四名貼身佩劍保鏢,保護土司趙岩狼。趙岩狼正坐在天井裡飲茶,等候佳音。魚鷹站在瓦屋頂上,大聲喊道:“趙岩狼!”趙岩狼循聲望去。魚鷹從天而降,刷地落在趙岩狼面前,一招“嬌燕斬蛇頭”,手起刀落,趙岩狼在驚愕之中,人頭已經落地,四名保鏢還沒反應過來,魚鷹已縱身而起,翻牆越瓦而去……